鳳花錦

第320章 吾將軍身死志未酬

朱瞻基帶著大軍進了高橋門,并未多做停留,而是一路向內城正陽門殺去。

李赫領了一千人,留下來清理殘余。

城門開后,城外明軍涌入,吾辰良的身影淹沒在刀光劍影之中。呼延錦雖然一直盯著他的影子,卻還是讓他離開了視線。

大軍走后,高橋門守軍群龍無首,士兵們紛紛投降。軍營已經火燒殆盡,李赫也只是帶兵清點降軍,物質已經燒得所剩無幾。

他遠遠見了呼延錦,趕緊笑著跑過來行禮:

“大人!您真是一人便抵得上千軍萬馬,李赫真是心服口服,只可惜沒能看您飛進城......”

呼延錦急著找父親,沒什么心思聽他心服口服,花蕎忙說:

“李赫,你讓人幫忙找找,有沒有看見一件像這樣的兵器?”說著,她將手里的三棱鞭遞給李赫。

他接過來仔細看看,并不認識。不過三棱鞭好認,他叫來一個旗長,讓他也看了看,帶著幾個親兵,舉著火把四處尋找去了。

呼延錦感激的看了花蕎一眼,他這才想起來,父親走出來的時候,手里并沒有拿另一支呼延鞭,花蕎心細,已經想到了。

小高和燦兒也跑了過來,見花蕎毫發無損,這才放了心。

李赫的人還在清點活人,他們四人便從城門邊找起,因為吾辰良穿著校尉的鎧甲,和士兵的區別不大,躺在地上的尸首都要一個個確認。

燦兒沒有見過吾將軍,她就替公主拿著那支三棱鞭,跟在他們后面。

幾人正在城防里四下翻找,忽然,從工事后面的陰影里,伸出一只手,緊緊抓住了燦兒手里的呼延鞭,燦兒嚇得驚叫起來。

小高竄了過去,正想用劍挑開那只手,火把的光亮中,他忽然發現,半靠在工事后面,緊緊抓住呼延鞭的人如此眼熟:

“老爺?是老爺!”

呼延錦趕緊跑過來,吾辰良看見他,失神的眼眸里,燃起一點亮光。

“錦兒......”

“父親!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吾辰良聽到這一聲“父親”,又見他一臉焦急心疼,臉上竟然有了笑容。他搖搖頭說:

“為父只是累了,沒有受傷。你先前說,你們要去哪里?為父想和你們一起去。”

花蕎不由得喜極而泣。

呼延錦和小高將他扶起來,他看著花蕎笑道:“是不是聽說,我這個犟老頭要跟你們走,你都嚇得哭了?”

“才不是......我是怕師兄......又跟我們搶餃子吃。”

花蕎又哭又笑,手往臉上一抹,就著眼淚,臉上花了一大塊,大家都笑起來。

燦兒高興說:“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走?正好,我們的馬車還在大營里,從這里一直往東南走,就是茅山。我娘小時候就是從茅山來到應天府的。”

不管去哪里,離開這里才是正事。

小高和燦兒回營收拾東西、趕馬車,花蕎看著墻邊有水缸,便過去舀水洗臉。

呼延錦替父親解開鎧甲,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確實沒有受傷,他才安下心來。他們站的地方比較靠城樓里面,這時遠遠聽見李赫在外面叫他:

“大人!大人!您在哪里?三棱鞭找到啦!”

呼延錦松開扶父親的手,笑道:“父親,您站著等等,我過去拿三棱鞭,順便編個理由,也別叫他們到處找阿蕎。”

“去吧,什么都能不要,鞭子可要帶走。”

吾辰良忽然覺得,跟兒子其實也可以好好說話。

呼延錦跑過去,從李赫手里接過三棱鞭,正想和他說,公主要回順天府,忽然聽到工事后面傳來聲響,又聽到花蕎的叫聲,呼延錦毫不遲疑,轉身就往那邊跑。

李赫和那幾個親衛,也都跟著跑過去。

晃動的火光中,呼延錦看見父親倒在地上,花蕎正在和一個男人打斗,那男人想走,花蕎卻纏住他,可她身形的劣勢,也無法用格斗術制服那個男人。

呼延錦飛身過去,拔出三棱鞭便刺了過去,那男人甩開花蕎,轉身用劍格擋。這時,火光照亮了他的臉:是剛才趁亂逃走的周闖!

周闖罵道:

“吾辰良,你這個叛徒!陛下早就料到你會反,早早叫我來監視你,一有反心,立刻問斬!想不到,你竟然與朱瞻基的人早有勾結......結......”

他已經忘了,自己被呼延錦挾持的時候,也是叫了“快快開門”的,只不過沒人理他。

幸好他是后來的,沒有人告訴過他,吾辰良與呼延錦的關系。

呼延錦一個“鞭劈山倒”,飛身跳起,從空中當頭打去,周闖頭骨盡裂,登時斃命。

他回頭一看,花蕎正坐在地上,淚流滿面,父親的頭枕在她的腿上,她的手死死按住父親的心口,可鮮血還是從她的指縫中滲出來。

呼延錦慢慢蹲下來,火光中,吾辰良的眼睛瞪著他的臉,似乎有話說,呼延錦含淚將耳朵貼過去,只聽他努力說到:

“為父......為父終于還是死......死在戰場上......甚好......你們......走!”

趕過來的李赫目瞪口呆,不知剛才經歷了什么,為什么地上這個人,讓公主和大人這么悲痛欲絕?

花蕎深吸兩口氣,對李赫說:

“此人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本公主剛才就被那個賊人殺死了,本公主要帶他去好好安葬。呼延大人,請你將恩人的遺體,抬到本公主的馬車上。”

李赫和幾個親兵要上前幫忙,被呼延錦抬手攔住了。

小高趕著馬車已經到了城門里,卻看見大人抱著一個人走出來。

黑暗中,城門的火把被風一吹,忽明忽暗,營房已經燒無可燒,明火漸漸熄滅,只有濃煙還未散盡,一種戰場才有的悲壯,隨風卷入肺腑,令人窒息。

吾辰良在兒子的懷里,如同睡熟了一般,花白的胡須在風中輕輕顫抖,好似往日教訓小呼延錦時那般:

鞭法記熟了嗎?周夫子盡知道教這些沒用的東西!戰場上難道要用七弦琴去伴奏?

吳先生說的?他懂個屁!你只要記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有什么好哭的?起來!繼續打!你今天不能在父親的鞭下走三招,你就不要吃飯!

呼延錦將他放在車里,輕輕將他貼在面上的頭發拂開:

父親,這次終于罵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