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柳絮,代替了紛飛白雪,秦淮河岸邊不知幾時又添了兩條新船,大家便同時患了失憶,選擇性的忘了度春山與金陵洲。
接連十幾次大大小小的地震,也終于平息。南京城里,時見正在修葺,或是推到重蓋的房屋。
但春天畢竟來了,繁華美麗的南都,又恢復了往日的熙熙攘攘,蠅營狗茍。
因為地震不止,皇太子請旨給南直隸減免當年賦稅,造反案中不作為的官員也相應免責,死難的大臣封敕爵位,子孫世襲。
呼延錦暫時接任了南京兵部尚書一職,和南京守備張樾一起,輔佐太子重整南京秩序。
孫才人、吳才人也已到了南京,有她們在,花蕎也不用應付,那些早請示、晚匯報的內侍宮女了,樂得輕松。
她在宮中百無聊賴,好在可以隨意出宮,熱鬧喧囂的南京城可不無聊。
“大姑娘,您不是要去老爺府里嗎?方向走錯了!”
一身青白春裝,神采飛揚的花蕎,大拇指往西市一指,說到:“西市咱們經常逛,今兒咱們去逛逛東市。”
西市那套二進的小宅子,張樾拜師第二天,就把房契送來,送給師傅做了束脩,如今已經成了花宅。
東市更靠近皇宮,很多鋪子私底下都是官員的私產,只不過打著族弟、妻弟的旗號罷了。
在官員做買賣,以及官員享樂上,洪熙帝比永樂帝寬松了許多,這在燈紅酒綠的南京城,可就又放大了十倍。
小高現在已經升為正五品的公公,這比太監又上了一個大級別。
這本是朱瞻基為了讓他幫助花蕎,管好后宮的太監才做的提拔,現在雖然不管事了,可也沒有降職的道理,也就當做給大公主的高配了。
小高笑著說:“我在宮里聽說了一件事,既然去東市,看看姑娘有沒有機會遇上。”
“什么事?在哪里?”
和平時期,花蕎的好奇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小高笑而不答,只管在前面替花蕎擋開路上的人,領著她們往東市深處走。
走著走著,忽然變得喧鬧起來,靠近皇宮那一段的肅穆蕩然無存。
一個合圍式的建筑就是喧鬧聲的來源。
花蕎高興的擠上前去,小高一把抓住她,指指上面,花蕎點點頭,順著樓梯就上了廊橋。
這個建筑的四周,是帶包間的廊橋,幾個樓梯都有人把守,花蕎沒看見,小高是出示了他的宮牌,才放他們上的二樓。
進了一個包間,開著的窗口正好對著建筑中間的空地。
現在空地上可不空,大家都圍在一張方桌旁,桌上有幾個小小的竹籠子。
“我賭黑將軍!”
“我賭鐵肺!”
“鐵肺算什么?叫得大聲而已。黑將軍昨天可是五戰五勝!”
花蕎仔細看了看,站起身就要走出去:
“這不是斗促織嘛!坐那么高怎么看得清楚?我要下去看。”
小高笑著拽著她,指指斜對面的一個包間窗口道:
“別下去,下去你就暴露了,你看看那邊坐著的是誰?”
花蕎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真有個熟悉的人,頓時氣得火冒三丈,要沖過去算賬:
“我兩個師兄一天到晚累死累活,連飯也沒時間好好吃,他就在這里輕輕松松斗促織!看我回京師怎么告他的狀!”
斜對面坐的的正是她的皇長兄朱瞻基,旁邊陪站著的一位美人不認識,公公是這次進南京城后,才調到皇太子身邊照顧起居的王公公。
“哎呀,我的祖宗,能不能別沖動?你大哥他不能不來啊。”
“為啥?難道他來是有公事?”
小高忍住笑說:“因為樓下那只黑將軍的主人,就是你大哥。”
花蕎聞言真是哭笑不得。
斗雞、斗促織,已經流行好幾年了,造反事件一平復,有能干的大臣去操勞,太子就輕松很多了。
這時就有些會玩的宗室子弟,送了兩只會打架的促織給他。剛開始他還看不上眼這些“吱吱”叫的小蟲子。
可這個新來的小王太監,撩撥促織打架很有一套,很快就把朱瞻基的興趣給撩撥起來了。
打了一晚上,累死了一只,只剩下一只沒法玩啊,王太監就去替太子又找了幾只。
這時才是初春,野地里還找不到促織,必須是頭年家里燒著地暖養起來的才有,真是比人還金貴。
太子本來只是白天處理大事小事太累,晚上開心放松一下,可這放松了幾天,他竟然迷上了斗促織,這種刺激的小型戰斗。
現在,他可是這家促織館的名人,神秘的“大公子”。盡心盡力的王太監,很快就升職成了王公公。
花蕎一路氣鼓鼓的進了花府,花有財看見她就笑了:
“誰踩到你尾巴了?下個月就滿十七了,還跟個七歲姑娘似的。”
“還不是太子!正事不干,在東市里斗促織!”
花有財一想,哈哈笑起來:“想不到啊,九年義務教育教的居然是真歷史!”
“九年......什么什么?”
“沒什么,阿爹意思是說,在阿爹的家鄉,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大哥喜歡斗促織,還把人家老百姓斗得家破人亡......”
“我皇兄是那么壞的人么?那可怎么辦?”花蕎拖著腮幫子,發愁的問。
“那得問你自己啊,”花有財提醒道:“你想想,如果你很喜歡一個游戲,怎樣才會變得不喜歡?”
“啊?我喜歡的游戲......一直都很喜歡啊......”
小高雙臂抱在胸前笑道:“是嗎?你很喜歡跟黑豆玩,可是讓你替它洗澡、梳毛,你做過一兩次就不喜歡了。”
“你是說,喜歡玩促織,不喜歡照顧促織?可我們怎么才能讓太子哥哥去養促織呢?”
花蕎正想著,呼延錦回來了,他聽說皇太子在東市斗促織,搖頭說:
“難怪,現在下了早朝就找不到人影了,有急事都沒辦法處理。我去悄悄告訴兵部給事中,讓他明天早朝時,參太子一本。”
“這雖然也是辦法,可他是太子,這樣豈不是太不給他面子了?我們倒是想了一個辦法,就是不知道怎么實施。”
呼延錦聽她說完便笑了:
“這有何難?我們只要如此這般,之后,保證你說什么,你的太子哥哥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