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和鳴

246、就要你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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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寧設想過幾千幾萬次,當她衣錦還鄉榮歸故里時,林春喬將如何面對她,如何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她又能如何地為母親伸冤報仇。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真正到了這一刻的時候,會是這樣的情景。

林春喬渾圓的肚皮,滿月般圓潤富態的臉龐,突然化作一根根刺,將她的心扎得生疼生疼。

不止她,扶搖亦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雖然父親還在壯年,林春喬亦不算太老,但好歹也是三十好幾的中年婦人了,這個當下懷孕,那將來生下的孩子,豈不是與她相差十幾歲?

好吧好吧,在這個時代,這種事情也尋常得很,不值得奇怪。

扶搖努力地說服自己,但心里卻總有一絲不適應。

在場幾個人中,似乎都略微有點尷尬,最適合說話的,也就是三夫人上官靜了。

她扯開一個笑容,道:“大小姐和三小姐必是不知的,你們進京沒多久,二夫人便查出懷有身孕了,如今已有五個月,再過小半年,咱們府里又要添丁了。”

由于她的開口,場內氣氛有所緩和。

林春喬用手托著自己的后腰,不無得意地道:“這都是將軍福澤深厚。”她看向青寧道,“妾身身子沉重,行動笨拙,深恐造成不便,故而不曾遠迎,請大皇子妃恕罪吶。”

她一面說一面卻早已朝椅子上坐去,姿態極為輕松,顯然并不是真心覺得自己失禮。

在她看來,青寧不過是賤人生下的賤種,就算做了大皇子妃,依舊是扶不起的阿斗,沒什么可怕的。

然而如今的青寧卻遠非她所想的那般柔弱。

她現在是大皇子妃,身邊跟的人除了自己的貼身丫鬟,還有丁貴妃賜給她的宮中老嬤。此時她身旁就站著一個中年宮女,梳著環髻,眉目之間敦厚卻有力量,是丁貴妃一進宮便跟隨的老人,如今是六品女官,在青寧身邊做司正,主格式推罰,是丁家的本家人,人們便稱其丁司正。

而此時,未等林春喬坐穩,丁司正便咳了一聲,大聲道:“放肆”

她中氣十足,聲音極為洪亮,眾人都嚇了一跳,連蘇北岳都露出一絲詫異。

林春喬更是吃了一驚。

丁司正面無表情地瞪著她道:“一個小小的侯府側室,見到大皇子妃,竟敢不拜,可知你該當何罪”

隨著她話音落下,守護在青寧身后的幾名羽林軍侍衛立刻就將目光聚集在林春喬身上,林春喬頓時覺得自己仿佛被幾只狼盯上一般,渾身都是一緊。

她立刻向主位上的蘇北岳看去。

蘇北岳面容嚴肅,道:“國有國法。”

林春喬在府中素來作威作福,蘇北岳與她早有嫌隙,對她的一些作為看不慣,只不過她如今懷了孕,大夫又說極可能是個男胎,他才對她有所容忍。但如今青寧貴為大皇子妃,無論國法還是家規,林春喬都是應該拜見的,她這樣失禮,顯然是故意為之,以為可以像從前一樣無視青寧,這當然會讓蘇北岳不快。

對于府內事務,他是不怎么搭理,因為他覺得男人就應該馳騁疆場,這種宅院內的斗爭都是女人之間的事,男人不應該過多摻和,但不代表他會容忍自己的女人欺負自己的孩子。

林春喬這才知道,如今的形勢是真的不同了,哪怕她懷著蘇家的骨血,亦不能回避青寧是君她是臣的事實。

丁司正威嚴的臉色,羽林軍森冷的目光,都讓她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屈服感。

最終,她只得站起來,委委屈屈地跪下去,道:“妾身拜見大皇子妃。”

即便是跪下,她也故意用手扶著腰,做出身子沉重,行動十分艱難的模樣,可惜卻沒有一個人同情她。

坐在青寧身邊的扶搖甚至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任你從前橫行張狂,如今就是要你低頭

青寧一直等到她跪實了,才慢悠悠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了。”

跟著林春喬的丫鬟原本要上前扶她站起,被丁司正的目光冷冷一掃,都是心頭害怕,竟沒敢伸手。

林春喬等了半天,無奈之下,只得自己又困難地站起來,這才能夠在椅子上挨了半邊屁股坐了。

青寧道:“我今日回家省親,大皇子托我帶了不少禮物,敬呈父親母親,府中眾人,亦各有賞賜。只是可惜……”她話鋒一轉,看著林春喬道,“不知二夫人懷孕,卻是沒有準備賀禮了。”

林春喬此時剛吃了虧,哪里還敢造次,只是勉強笑了笑。

青寧的視線往下移動,落在她渾圓的肚皮上,道:“方才說二夫人有五個月的身孕,我瞧著,似乎二夫人的肚子比尋常五個月的婦人都要大呢。”

林春喬臉色微微一變,這變化十分細微,其他人都沒注意到,只有青寧一直盯著她的臉,連這一絲的變化都沒錯過。

旁邊上官靜笑道:“可不是,我們原還想著,指不定是雙胎,不過后來大夫說,雙胎倒不是,極可能是個健壯的男胎,所以比女胎倒是顯得大些。”

青寧挑眉道:“是么,可是我在宮中時,聽有經驗的老嬤們提起,若是男胎,大多孕婦的肚子是尖的,女胎才顯得渾圓。”

林春喬心頭已經跳了好幾下,快速地說道:“這都是因人而異,三小姐不曾生養過,哪里能夠真的知道呢。”

她臉上笑著,心里卻已經是十二分的警惕。

青寧聽了,微微笑了一笑。

林春喬只覺今日這位三小姐非比尋常,高深莫測得厲害,心里實在不安,便站起來道:“妾身有些不適,想先行告退。”

蘇北岳擺了擺手。

林春喬轉身就要走,卻聽青寧身邊的那位丁司正又冷冷地哼了一聲。

她這才想起還有一位主子要請示,素來都是她給別人臉色看,如今竟然反過來要看她當初最瞧不起的蘇青寧的臉色。林春喬暗暗咬牙,面上卻只得恭敬道:“妾身向大皇子妃告退。”

青寧微微點頭,淡淡道:“二夫人好生歇息。”

她越是輕描淡寫,便越顯得姿態高傲。

林春喬的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敷衍著蹲了蹲身子,抓著丫鬟的胳膊,便匆匆地離去,腳步之健,一點兒也不像身體不適的人。

不過廳內眾人,都知道她的不合群,也沒人去戳破。

林春喬走后,眾人又說了一會的話,敘了離別思念之情,然后青寧吩咐人將她帶回來的禮物都分發下去,上官靜便說了府中已經為大皇子妃準備了居所,是西院最大最好的一處院落。

但青寧倒是想住在母親的舊居聽濤閣里。

原本丁芷蘭死后,她就搬出了聽濤閣,但這次回鄉省親,她一心都是為母伸冤,對母親的思念之情只有比往日更加濃烈,所以最想住的還是聽濤閣。

上官靜雖然意外,但也不是沒有準備,聽濤閣一直都有人打掃的,此時不過要多添置一些東西和人手,倒也不算太費事,便答應下來,立刻著手去布置了。

羽林軍不能入駐內院,當然府中也另有居所給他們。

總之,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自從上官靜跟宋梨花交好后,托了扶搖這個強勢大小姐的福,在府中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日子也過得越來越舒服。雖然林春喬這次懷孕,又重新得了勢,但出于為她身體考慮,蘇北岳反而不讓她打理內務,而是都交給了宋梨花。宋梨花一貫是自覺能力不足的,所以只管叫上官靜去做。上官靜如今是府內實際的當家人,又跟扶搖、青寧都親近,自然安排什么都是十分順手。

而至于林春喬,含著一腔怨氣憤懣回到自己居住的芙蓉苑,第一件事就是先狠狠砸了一個花瓶出氣。

“小賤人不過是麻雀攀上了高枝,竟敢這般作踐我不過是嫁個皇子罷了,誰知道將來能不能好這般目中無人,我倒看你能囂張到幾時呸”

她一徑地罵罵咧咧,胸中怒氣難消。

蘇雪華在京中,對朝政局勢亦是有所知曉的,她們母女時常通信,是以林春喬也知道兩位皇子黨爭得厲害。在她心目中,自然是希望大皇子越快倒臺越好,這樣她就能看著蘇青寧從鳳凰再變回山雞。

她自從懷孕之后,脾氣便十分地陰晴不定,身邊的丫鬟們都最害怕她生氣,此時見她這樣怒不可遏,都是唯唯諾諾,不敢出聲。

只有一個丫鬟大著膽子走上來,道:“夫人不必生氣,三小姐不過在家住個幾日罷了,又能囂張幾天。夫人可別為了這幾天功夫氣壞了身子,若是動了胎氣可怎么好。”

林春喬忽的抬頭瞪著她,見是自己的丫鬟小青。這丫頭雖然跟她時間還不太長,但平日里都忠心機靈,頗得她的歡喜,見說話的是她,這才略微地消了點氣。

“你說的不錯,不過是幾天功夫罷了,我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強迫自己放松心情,卻覺得肚子似乎有些作痛,想來是剛才突然發怒,真了動了胎氣,立刻對小青道:“你去叫杜大夫來……”

剛說出這幾個字,她突然又住了嘴,想想不妥,又改口道:“算了,不用叫了。”

小青應了一聲,眼珠一轉,道:“要不,奴婢叫廚房做碗銀耳蓮子羹來,夫人吃了好消火。”

林春喬想了想,點點頭,道:“你倒是懂事,去吧。”

“哎”小青得了一句夸贊,好比得了天大福氣一般,歡天喜地地去了。

經過這丫鬟的勸說,林春喬倒是真的心情好了一點。

她將手放到肚子上,輕輕地摸了摸,心里暗道,如今青寧、扶搖剛回府,必是氣焰囂張的,這胎兒她務必慎重對待,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叫人看出什么來。也正因此,她剛才才改了主意,不讓叫杜大夫來。

只不過,她林春喬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個性,得想個法子,不能總叫那青寧在她面前擺威風才是。

她思緒剛打開,一個丫頭就飛快地跑進來,道:“夫人,大皇子妃和大小姐帶著人朝咱們院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