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壽宴上歸來,姜元羲回梧桐苑換了一身衣服,又去看望姜伯庸。
姜元羲一進庭院,就見到姜伯庸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休憩。
姜元羲朝姜伯庸身邊的侍女招招手,等侍女來到她身邊,才低聲問道:“五哥這是睡著了?”
侍女還沒有回答,姜伯庸已經睜開了眼睛,聲音微微提高,“是五娘回來了啊。”
姜元羲朝侍女擺擺手,侍女微微躬身退下,在姜伯庸身邊放了坐席,她跽坐下來,輕聲問道:“五哥,你今日好點沒有?”
姜伯庸溫柔一笑,輕輕拍了拍姜元羲的頭,“好很多了。”
姜元羲看著姜伯庸頭上還綁著的紗布,嘟噥道:“騙人,明明還沒有大好。”
姜伯庸假裝聽不到姜元羲的話,其實他還真的是大好了,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之所以還繼續綁著紗布,只不過是想提醒姜元羲她做的好事,想讓她一直內疚下去而已。
姜元羲又問道:“那你今天聽了樂曲了嗎?”
姜伯庸輕輕點頭,含笑道:“樂姬已經給我彈了一個時辰的樂曲了。”
“嗯,那就好。”
姜元羲點點頭,而后又一一問了姜伯庸今天的飲食,等全部問完之后,姜元羲都感到有些口干了。
姜伯庸貼心的吩咐侍女給她準備茶水,而后輕聲問道:“李太尉府中熱鬧嗎?”
問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帶著一層淡淡的失落。
這讓姜元羲見了心中更是難受,自責不已,要不是她,五哥也能去李太尉府中參加壽宴的。
姜元羲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開始滔滔不絕給姜伯庸講述李太尉壽宴之事。
等姜元羲講完,一壺茶都差不多見底了。
姜伯庸臉上帶著神往,贊嘆道:“想不到那個顧小娘子如此高的志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好詩好句!”
“可惜無緣一見這位奇女子。”姜伯庸低低嘆了一聲。
姜元羲覺得歪了歪頭,“五哥對這位顧小娘子很有好感?”
姜伯庸心中一凜,他想到自己還未定親,萬一讓姜元羲誤會了,跟鄭幼娘說他愛慕顧小娘子,恐怕姜家就會為他聘顧小娘子回來。
這可不行,他的妻子無論如何都萬萬不能是顧以丹!
姜伯庸搖了搖頭,“怎么會,五哥連她什么樣子都沒見過,如何來的好感?五哥只是遺憾無緣得見當時這首大作出世之景而已。”
怕姜元羲會糾纏這方面,姜伯庸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他淡笑著看姜元羲,問道:
“五娘有沒有跟那位顧小娘子交上朋友?你可是我們姜氏一族的神童,想來跟這位顧小娘子應當有很多話題暢談才是。”
姜伯庸心中猛然間有一絲緊張感,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聽到姜元羲哪種回答了。
上輩子也是跟如今一樣,那位顧小娘子在李太尉的壽宴上以三首詩驚艷眾人,其后聲名大噪,這三首詩一夜之間就在世族中流傳,幾天之后傳遍北梁大地。
顧以丹因此也得了一個“天下第一才女”的名頭。
諸多文人騷客將那首《將進酒》奉為百年來第一詩,極大的捧高了顧以丹的地位。
而且姜伯庸很清楚的知道,這位顧三娘還不止這么點本事,日后還會攪動都城風云、乃至天下風云。
這是一個能與姜元羲匹敵的奇女子。
她有著諸多的奇思妙想,每當你以為她只有這么點本事的時候,下一刻她就會打破你對她的印象,她會讓人更加的驚嘆。
當年甚至有不少人惜嘆,“顧三娘奈何為女子”。
可就是這么個奇女子,也不知為何會處處跟姜元羲敵視。
她們兩人到底是如何結下仇怨的,竟無人得知。
這個隱秘,姜伯庸隱隱有種感覺,或許會在今天得知。
就是不知道姜元羲是不是還跟上輩子一樣,與顧以丹不對付了。
姜元羲聽到顧以丹的名字,聳了聳肩,臉上帶著一種無所謂,“沒呢,顧小娘子身邊聚滿了人,哪輪得到我上前與之攀談?”
姜伯庸心中五味雜陳,他能看得出姜元羲是真的無所謂,似乎在她心中,顧以丹并不值得她重視。
就跟上輩子一樣,姜元羲對顧以丹某些做法其實很不贊同。
原來重來一遍,姜元羲還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那他呢?
他是不是還會跟上輩子一樣庸庸碌碌?亦或是能成功的逆天改命?
這個時候,姜伯庸心中驀地生出了一種恐懼,對未來的恐懼,對日后自己命運的恐懼。
姜伯庸藏在薄紗毯子下面的手,漸漸緊握。
“五娘為何沒在宴會上斗藝?你可是我們姜氏的麒麟兒,就是大哥與你相比,也多有不及,如果你當時能露一手,就能跟顧小娘子斗個旗鼓相當了,相信之后也能跟顧小娘子成為知己好友。”
姜伯庸勉力壓制住心底的恐慌,語氣中帶上一種惋惜之意。
姜元羲卻沒有覺得可惜,她漫不經心的托著腮,“因為沒意思得很。”
這個回答,讓姜伯庸微微一怔。
見五哥不明白,姜元羲又繼續解釋,“這種吟詩作對的宴會,沒意思得很。就算能做出千古好詩,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一個才子才女的名聲之外,于家族、于家國都毫無用處,還不如去演武場上鍛煉身體保家衛國呢。”
姜伯庸心中一震,眸中復雜之色一閃而過,原來這個時候,姜五娘就已經有鴻鵠之志了嗎?
姜伯庸卻笑著反駁,“怎么會沒用呢,家族要是出了一個才子或者才女,對家族的名聲也是多有好處的,更不用說于仕途上或許有幫助。”
姜伯庸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確的,只能試探一下,同時也是想著,萬一姜五娘年紀輕輕就生出了與人爭斗的心思,那他不妨推她一把。
沉迷詩詞歌賦總比做其他事來得好。
姜元羲極為堅定的搖頭,“不是的,五哥,這種名聲,其實也就是一時光鮮,家族的門楣,不是靠才子才女來支撐的,而是世卿世祿。
只要我們家族能一直在朝堂上有所建樹,九卿的位置我們能一直占著,那么我們家族就會一直被人奉為上賓。
到那時候,我們家族有沒有才子才女根本不重要,相反,我們需要的是能臣,而能臣,不是靠詩詞歌賦就能培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