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徐大人站起身,朝邁步而來的姜元羲拱手作揖道:下官徐峰見過縣令大人。
主簿:下官林飛見過縣令大人。
典吏:下官程山見過縣令大人。
捕頭:下官洪石見過縣令大人。
姜元羲是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進來的,在徐峰眼里,姜元羲無異于眾星拱月,就是明顯比她年紀大的、身上有著不俗威勢的人都退后她兩步,以示避斂鋒芒。
徐峰眸光閃了閃,這位縣令大人是真的能掌控這些人、受這些人的尊敬,還是說做出來給他們看的?
姜元羲走到上首,她身上穿著利索的男裝,一撩衣擺坐下,見她坐下之后,段公等人才紛紛按照往常的座次跽坐。
邵兕虎仍舊跟往常一樣,跽坐在姜元羲身后,以示護衛之姿。
徐峰仔細的看著這一切,邵兕虎個頭最高,在一眾人里頭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他身材頎長,并沒有丹陽縣男人們那種健碩,偏偏徐峰能感受到一股隱而未發的力量,面容冷凝,但看得出來他很年輕,徐峰幾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斷定他就是那個據說在大牢里一腳踢開了牢門,把阿榮等人都狠狠教訓了一頓的少年。
而這樣的少年,卻以臣服之姿安然順從的守護在姜元羲身邊。
除此之外,徐峰自問自己癡長幾十歲,見的人多,第一個在姜元羲下首坐下的,兩鬢帶著一抹白的中年男人雖平和,不知怎的徐峰卻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輕時在先生門下求學的情景,不敢在先生面前放肆。
徐峰的手指動了動。
在這個中年男人下方,有三個中年男人,身上帶著一股無法忽視的氣勢,徐峰覺得自己面前有著鋒利的刀槍向他刺來,要不是他定力夠,這會兒就該避它鋒芒,后退了。
他沒有后退,但主簿等人卻不約而同的后退了兩步。
徐峰清晰的看到這三個中年男人或冷凝、或笑瞇瞇、或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們一眼。
這三人在給他們下馬威。
徐峰無比肯定這一點。
至于跟隨這三人之后的另一個身穿樸素衣袍的中年男人,徐峰注意到這人袖子邊緣沾了一點泥土,想來這位就是喜歡看泥土的怪人。
至于余下的一群年輕人,其中負責一直招待他們的小娘子坐在了最后一席,徐峰掃了這些年輕人一眼就不再多加打量。
至此,徐峰心下也有了一個清晰的思量,這些人的座次,就讓徐峰明白縣令大人這里那些人的分量和身份最重。
縣令大人并不像主簿猜測的那樣是個明面上的傀儡,相反,這位縣令大人很得這群人的擁戴,要不然那三個男人也不會給他們下馬威,這群人也心甘情愿屈居于縣令大人手下。
徐峰立時就轉變了心態,這位縣令大人即便是個小娘子也不容小覷,相反他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她,能讓這些他都覺得棘手的人臣服,這位小娘子值得他認真對待。
徐峰從觀察到心內思量,統共也才短短片刻,這個時候他還站著,若是姜元羲是個傀儡,他就徑自坐下,不用等到姜元羲的吩咐。
但現在他還站著,主簿等人看他眼色行事,也跟著站著。
徐峰在打量姜元羲一群人的同時,姜元羲也在打量他。
興許是丹陽縣嚴冬寒冷,又盛產糧食,這里的人普遍長得都比南邊的高大,徐峰身材健碩,頭發半斑白,面容有幾分滄桑,若不是一身官袍,這樣的一個老人就跟鄰家老大爺一樣,溫和善良,沒有半點咄咄逼人。
只看表面,果然跟周縣令口中那個逼得他束手束腳的縣丞大人判若兩人。
不過這位縣丞大人內里到底是人是鬼,姜元羲決定再看他行事。
至少目下來看,是位善于隱忍、當斷則斷、又識時務的人,君不見還站著呢。
至于他身后的主簿幾人,姜元羲掃了一眼,這才開口笑道:徐大人并幾位大人都坐下吧。
徐峰這才領著人坐下。
不知徐大人幾位來此,所為何事?
姜元羲唇角微彎,明明笑意盈盈,徐峰心下卻嘆了一口氣。
來了,之前人家來上任,他們當不知道,之后又冷眼旁觀,目下他們主動上門,徐峰做好要伏低做小的準備了。
徐峰拱了拱手,下官先前因不知縣令大人德行人品,心系縣城百姓,故沒有及時來拜見縣令大人,也未曾為縣令大人解憂排難,此乃下官之錯,還望大人恕罪,下官愿負荊請罪。
徐峰這番話,不僅主簿等人驚愕的看著他,就是一直垂眸沉思的段公,也撩起眼皮看向他。
其他人也沒有想到徐峰如此直白,大家都以為他會用身體不適于家中休養,故未能及時拜見縣令大人的借口,把先前種種事搪塞了過去。
未料到他會直白的把自己先前故意不來拜見姜元羲的事,當眾說了出來。
他并沒有生病,他的確是不想來見姜元羲的,當真是干脆利落。
這時候,其他人紛紛把目光看向姜元羲。
徐峰承認自己就是故意不來拜見的,那么姜元羲又會如何做?
姜元羲微微挑了挑眉峰,她看著徐峰,眸光沉靜。
鄭晗突然覺得屋里有一種窒息感,仿佛有一只巨獸睜開了眼皮,露出了獠牙大嘴,她呼吸有些困難。
在場眾人只有邵兕虎、段公、胡曲馮三人沒有受影響。
鄭晗難受的撫了撫胸口,順了順氣,下一刻,她覺得呼吸順暢起來。
仿佛那只巨獸只是睜開眼,打了一個哈欠,又沉沉睡去。
這個時候,一道清脆爽朗的聲音響起。
徐大人多慮了,我雖為小娘子,胸懷卻不輸天下男兒,只要是誠心為百姓,便是你要觀摩我的人品德行,我也不會為難于你。
只不過徐大人既然來見我,又告罪于前,丑話說在前頭,若是徐大人往后還認不清身份,說不得這個縣丞就要換人來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