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妖邪。
左手一提,水沫高攀,葉小樓身前豎起一道水簾。
“既然不是妖邪,何不出來一見。”
“洞庭府周圍九處村莊已盡數清理干凈,你來得真不是時候,若是再晚個一兩日,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你。”
聲音疊疊靡靡,簌簌纏纏,好似兩股相生相長的氣息阡陌繚繞。
“若是我再晚來,恐怕你們姐妹倆要把這里的人全殺了。”
“我們從不錯殺一個人好人。”兩個聲音同時道。
“但也絕不放過一個異類。”
水簾如冰碎裂,葉小樓凌空而起,清英劍直破琴音。
琴聲戛然而止,湖水逆流,喘息洶涌,比方才一片死氣愈發恐怖。
“哈哈哈哈哈。”兩個女子和顏悅色,捋袖露腕,一副毫不畏懼的神色。
“公子長得如此溫潤,為何對兩位柔弱女子這般無理啊。不過是在此處援琴吟唱,消磨時光而已,公子為何這般不解風情呢?”
話音剛落,另一個又說,“一個人死是死,很多人死不過是數字而已,多一個少一個誰會放在心上。姐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嬌羞聲此起彼伏,眉目間撫媚動人,“踩水紋,飴桃花,剪得巫山羽霓裳。舊時多凄苦,今宵可有她。咯咯咯咯咯咯......”
“妹妹,我看此人多半不近女色,弄不好與那后蜀的皇帝一樣,喜歡男子。”
“姐姐說什么呢?喜歡男子,就算他喜歡男子,也不妨妹妹喜歡他嘛。”
“你是見到個男子便喜歡,不出一兩日便又再看不了一眼。”
“姐姐,自古專情多薄命,你道是不是呀?”
“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
“你看他,好像站在那聽我們說話,其實根本沒有聽進去半個字。早知道還不如化作端莊恬靜的模樣,讓他想起些甜美往事,弄不好,比這般催命曲要有用些。”
“你們殺了多少人?”
葉小樓的語氣中沒有絲毫責備,也沒有半點溫度。
“嘆情思,嘆情思,不如時雨染花枝。這要我怎么算得清楚呢?湖水有多廣,恐怕我們殺死的吸蟲就有多少,哎,我們姐妹倆這番天姿國色,卻要做這等勞心勞力又骯臟的活,實在是辛苦至極,辛苦至極。”
“道是厭,道是厭,何思嫁與他。”
“二位應該是六極堂的飲思和飲露。牧鳥獸蟲怪,只奏悲曲。”
“那你可知哪位是飲思,哪位又是飲露呢?”
“我不必知道。”葉小樓冷冷道。
“那你今日來此,目的究竟為何?”語氣凌厲,一改之前柔弱嬌媚之氣。
一對瓊白玉露管已握在手,蓄勢待發。
“何必如此著急,方才還哀嘆情思令人厭倦,恨不能嫁個好人家呢。”
“你的聲容十分古怪,方才我姐妹二人小心探查,卻仍不能辯得你的本音,說,你究竟是誰?”
“鏡往樓,葉小樓。”
“世上女子誰不想成為鏡往樓的樓主夫人啊。”
“妹妹,你怎么對誰都是這句話,之前在柳巷,見一個便說,‘世間女子誰不想成為公子的夫人啊。’說得人家心花蕩漾,我怎么沒看你嫁給誰呀。”
妹妹的聲音忽然極盡凄婉悱惻,如哭如泣,“為何我如此命苦......今日方才遇見命中注定的情郎啊。”
世間女子千千萬,真是沒有一個不麻煩。葉小樓暗自思忖,六極堂有這樣的司侍也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只是這兩女子手段毒辣,所到之處,片草不剩,實在是不容小覷。
“既是鏡往樓樓主,那么我們大家也明人不說暗話。樓主已然知道我二人身份,想來也定對我們六極堂歷來行事風格有所了解。我們姐妹二人本在柳巷過得逍遙自在,此次洞庭湖吸蟲成災,我二人得知有妖邪作怪,便來此清掃妖邪,若是樓主覺得此事不妥,但說無妨。”
“絕不姑息任何一個異類。六極堂行事歷來如此,千古不變。”
葉小樓的語氣中似有幾分敬重。兩姐妹聽得也放松了幾分,又道:“莫不是我們二人妨礙了樓主什么事?”
“你們殺滅吸蟲我自然管不了,但是此地死去的一千九百三十七人恐怕并非都死于吸蟲。”
“放肆,六極堂絕不枉殺一個好人。”
“呵呵。”這一次,輪到葉小樓笑了。
這曲聲滿是凄涼。聲聲幽,心煩悶,生何困,死何愁?這是逼人自絕的冥冥之聲。
但是清英劍卻感覺不到妖邪之氣。
“他母親是條泥鰍。”
“不,是蜈蚣。”
兩個女子的聲音一高一低,曲間竟還得閑自在攀談。
嘈嘈切切,聲音越來越響,如萬箭刺于心。葉小樓仿佛聽見自己的聲音重復著,“住嘴,你們都住嘴。”
手上的清英劍竟然震懾不住這曲聲。
這般下去葉小樓很快就要掉入悲痛的記憶深淵。
隨聲尋至,悲吟漸響,如澀如稠,叫人憶起凄苦之事,久久繞于心頭,思緒繁蕪。
葉小樓只覺頭暈難忍,再往前進上一步便要跌下懸崖峭壁般又暈又脹。
“好一段《梁甫》悲吟。很好,有趣,有趣。”
“是條黑漆漆,臭烘烘的魚。”
“住嘴,你們都住嘴。”
曲聲亦不甘示弱,曲折迂回,盤旋糾結,久而不散。
“他是個妖怪,他母親也是個妖怪。”
朝廷派來的醫官先后死了四個。卻未有一人留下只言片語。
愁眉不展間,聞得東邊晨光微露之處悲吟陣陣,卻只聞聲音不見其人。
“如此雕蟲小技,就想亂我神形,未免自恃過高。”葉小樓說罷,清英劍已在手中。
劍鋒璀璨,沒有多余的動作,日光淼淼,劍走。
湖水瞬然蘇醒,水汽升騰,播云行霧。
葉小樓調整氣息,心中已然有了推測。胸口卻仍如割裂般灼燒。
湖水哽咽,紋絲不動,這悲吟之聲竟如此攝魂奪魄,令湖水都甘愿屈服在這葬禮的悲調之下,變座一片死水。
###44除蟲者
洞庭湖附近的百姓已經遷離大半,湖水泛濫,桑田變滄海。吸蟲之亂,禍及一千三百一十六戶,死亡一千九百三十七人。
葉小樓此行便是查明吸蟲之亂的根源。吸蟲嗜血,吸血后又因飽脹而死。不論男女老少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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