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海謠

第四章 208 海枯終見底,人死難知心

海枯終見底,人死難知心。

趙儒也不知哪來的膽量,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提起北斗九星之事。雖說此事乃司馬太史死前之言,但難保皇上不遷怒于他。

也不知是一片赤膽忠心,還是處世不深,不懂為官乎謹言慎行之道。

再看他一臉呆木呆樣,站的又遠,上午的光在他身后亮作一片恍恍燦燦,他的臉皇上也著實看不清楚。

趙儒道:“啟奏皇上,此事司馬太史死前也沒有說清楚,臣也沒有知道多少啊。只是從北斗九星本身推延,這預示......預示了......”

“莫要吞吞吐吐,有什么就說。”

皇上令道,稍顯不耐煩,君臣之間有時候隔著重重山,萬里水,有時候又是近在咫尺,時而叫人覺得疏遠,時而又擔心太近。

帝王自古皆孤獨,唯有日月常相伴。

趙儒倒是一副不怕牽連,言無不盡的坦然姿態。

雖說第一次在朝堂之上說話,忍不住身體顫抖,雙腿發軟,但說著說著也就稍稍輕松了些。

真好像信那有福之人,千毒萬難莫能害他。無福之人,只言片語也遭牢獄。

“二子奪嫡,天下大亂啊。”

那自認有福之人,還是說了天下之大不韙的話,朝堂之上人人皆能厲聲怒斥。

“放肆。何來二子奪嫡一說?”高倫首先站了出來,上聲喝道。

兩人官階不過差了一級有半,照理高倫也不能如此擋著眾臣直面如此怒斥一位官員。

“是啊是啊,皇上切莫生氣,萬萬不要著急,這趙儒也不知道哪里聽來的這種妖邪之說,竟然還在朝廷之上大放厥詞,真是該死,這就叫人除了他的官服,拖出去。”

季總管急忙傾身向前,安慰皇上,又給站在下面的司徒南和高倫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司徒南和高倫自然是明白。

兩人平時在朝堂上不少針鋒相對,但遇到這種時候,總能冰釋前嫌,站在一邊。

隔岸觀火或是火上澆油,都是諳熟于心,駕輕就熟。

二子奪嫡歷來都只會帶來不幸,小則擾亂朝綱,大則兵戎相向。大皇子深得民心,又文韜武略樣樣出類拔萃,作為長子,自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選。請問何來二子奪嫡之說?

如此顯而易見之事,自然不容有人心生懷疑,惹出事端。

大皇子雖然未曾想過招攬黨羽,但朝臣們念及自己以后的榮華富貴,能早做打算的,絕不等到日后籌謀。

自己行的路自然是越寬越好,越平坦越好。

而留給別人的道,則山高水阻由天不由人。

隔岸觀火便是。

莫要害人,不落進下石,僅是見難不救,也是情理之中,算不上為惡。

此等風氣盛行多年,皇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大臣們陸續指責之后,趙儒不服氣道:“大人們說得都不錯,大皇子也的確是品行端正,輔佐朝政兢兢業業。但是北斗九星之事也是千真萬確啊。臣也是據實而論,毫無欺瞞謊造之心啊。”

趙儒一臉誠懇,僅幾句話便搖身一變,從不知名的小螻蟻變成了沒人敢不在意的人物。

尤其是他的話,就算有人敢想也不會說出口。誰給了他這樣大的膽子。

皇上仍不吭聲,季總管在一旁臉色著急,也猜不透皇上到底什么心思。

高倫哼了一聲。雙手攏在身前,搖晃著看著司徒南。

兩人雖平日里爭執不少,但如今被別人搶了話語,即刻生出了同仇敵愾之情。

司徒南躬身道:“皇上,趙儒此言還需查證。大水、地火、疫病,又有鄰國擾亂邊疆之時,怎可在朝堂之上妄自尊大,相信星象之說。

自古以來星象邪說不知害死過多少忠良義士,若是今日任由這樣的言論帶出朝堂,傳到文武百官那里,再傳到百姓耳中,不知道又會掀起怎樣的波浪,生出多少是非。”

眼看皇上已經對趙儒的話存有戒心,司徒南還沒松出半口氣,身后又聽到趙儒謙恭的聲音,“是啊,司徒大說所言字字在理,臣也是這樣想的,這二子奪嫡之事,切不可傳到百姓那里啊。”

“哦?先前分明就是你說的北斗九星,二子奪嫡,怎么現在又改口了?你這樣戲弄大家,居心何在啊?”

皇上說完,趙儒猛然雙膝跪地,哀求道:“皇上恕罪,諸位大人,趙儒乃一介書生,承蒙皇恩浩蕩才能為大齊貢獻一份微薄之力,為官多年來,時刻謹記隆恩,不敢有半點懈怠,也不曾有半點僭越司馬太史的膽量。

只是秉著一顆知無不言,言無不實的心啊,皇上。之前,司馬太史無端死于家中,這件事尚未查明原因,今日朝上臣暫且不論此事,但并不是說此事與北斗九星之說無關啊。

也許北斗九星之前也早有預兆,若真是如此,皇上應當早日定下太子人選,也好平息這不詳之兆啊。”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楊封單看在眼里,花白胡須靜若無風,今日他還尚未說過一句話。

高倫忍不住道:“眼下兩位皇子都不在金陵,如何定下太子人選?”

趙儒又道:“臣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盡之處......”

皇上大手一揮,趙儒便恭恭敬敬,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

這朝堂之上雖無戰火紛飛,卻也是云霧迷空,似有不詳盤旋于大殿之上。

匆匆退了朝,心中的疑慮和憂愁卻比往日更多了幾分。

宇兒不知所蹤,晉兒又在吳城。

不知不覺間,皇上竟然惶惶然走到了路林山。

路遙遙兮,木成林。路林山本是書香滿滿,如今倒也依然書香四溢。皇上面色凝重,他沒有地方想去,也不想面對綺皇妃,他擔心皇妃愛子心切會纏著他問蕭宇的下落。

他當然也是擔心的,但遠沒有自己想的那么擔憂。似乎天下已經沒有會令他茶飯不思的大事,他體會不到痛苦,江山得來容易,坐享其成那么久,越來越不覺得有什么事情需要擔驚受怕。

就連當年的路林山一案,現在想來也許也是過于小題大做。

園中陽光滿溢,花香四溢,自是一派好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