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為心里愛著那個人。
這件事在剛到鏡往樓時,年少早熟的夜凌已經心知肚明了。
她對葉小樓的愛是知己,是青梅竹馬,也是命中注定。
沒有人比她更早認識葉小樓。鏡往樓中也沒有過第二個女子。
雖然她不過是葉小樓在街上撿來的女孩。
可她也是出生名門,淪落街頭賣藝,不過是因為世道險惡。
一朝案起,天下驚,一夜如夢身首離。
株連九族。
家破人亡。
她已經都快忘記了。
不能忘記如何平靜度日。
不能忘記如何對得起他的救命之恩。
原本流落街頭無家可歸,有名有姓卻不能提起的女孩,因為他而有了新的人生。
如果叫她選擇,她甚至覺得若是家破人亡能換來與他相遇,她愿意一切都不要改變。
她知道這是何等的殘忍,也知道自己的心無法欺騙。
所以當另一個人闖入時,她絕望,痛苦,甚至想要回歸最初的命運。
但是現在,一切的思念都有了回報,所有的痛苦都成了過往云煙。
姻緣已歸云初上,鳥銜香蕊蝶紛紛,
霞煙繚繚秋千暖,鹿踏石階送香浮。
纖指陰陽轉七弦,夢短無人對天明,
塵心無用并四海,夕池秋光留孤云。
這一生的孤苦,當有另一個孤苦為下聯。
葉小樓是她的下聯。
她了解葉小樓的每一份孤獨。
所以,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輕提衣裙,奔向她的夢,還有她的愛人。
僅剩的一點點懷疑,在觸到那溫暖的身體時,化作了千絲萬縷的柔情。
“真的是你,我知道你會來找我,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語無倫次,滿腔的柔情化不出一個有用的字。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一直擔心你會不要我,小樓,小樓。”
“傻瓜啊。”
葉小樓的手指冰涼,點在她額間卻是化雪融融,香爐暖暖。
翠山環繞,花香入懷。
洞房花燭已是良辰美景更待何時。
“今日,我們便成親。”
是夢,不,是夜凌的天,夜凌的地,夜凌的四界化一。
嘆回看見了,天界的修者們也感覺到了。
凡間有人以幻境開界,此事非同小可。
“以執意之愛開界,凡人的執念,堪比天魔神兵之器,有時候甚至是四界中最厲害的兵器。”
“嘆回。”
“師兄。”
“你可看到了幻境?”
“是的,師兄,有人以執念開界,千一之界中再生一界,
齒輪陣陣,萬界不離其宗。
藏身匿影不出云鑼七十二面。
水到渠成,方有定世新界。
“以執念開界,必將兵荒不斷,這個凡間的命運從混沌進入到新的混沌,杳杳冥冥。至今遺落萬千之界的無形希音,想來也會在此處留有分型。”
嘆回自道:“此界萬不能開,天界絕不會允許千一方天開出執念之界。雖然此界是否是千一方天還尚未知曉,但若在千一方天中出現千一之界,只怕萬千之亂又要再起。”
九輪簫祭,一道白光而下,一念起,柳英推門而入。
夜凌方才從如夢之境中醒來。
雖含悲忍淚,卻是心如刀割,那些溫柔誓語,霎那間邊做雨絲和眼淚。
夜凌悲嘆的是自己的命運多舛,有家難歸,隱姓埋名,忘祖貪生。
本是青黛眉,點絳唇,春芽杏雨一壺清酒千思釀,到如今,天未老,情已絕,寸寸相思堆作灰。
她的眼里是仇恨、是嫉妒、是相思無盡處,霞光吐血雷生怨,誓將血染世間沙。
白光一閃,天地凝止。
嘆回再轉九輪簫,一聲落凡間,四界傳音。
且說前院里,眾人的確都注意著地上躺著的少年,沒有一人發現兩排弟子中少了一個柳英。
柳洛問道:“紫藤,你告訴大家,驛館的小二是怎么說的?”
“回稟掌門,驛館的小二說,此人名叫何散,家里原本住在臨幽城,被水淹了之后,帶著弟弟、妹妹還有母親一路往東,想要去瑯丘一帶住上一陣子,昨晚上抵達驛館,剛到的時候還挺正常的。
小二就按照大夫的囑咐,給新來的客人都打上一盆熱水送到房中。
這熱水啊共有兩盆,第一盆用來給新來的客人擦洗身體用,擦洗干凈之后再換另一盆燒熱的水,在房間的里里外外和他們經過的地方撒上一遍。”
“然后呢?那只豬,你剛才說那只豬怎么了?”
后面有人著急插話道。
梅安眉頭一皺,“小姑娘,說重要的事,究竟你看到他的時候,他有何不同尋常之處?為什么你帶著他回到青霞山,他看上去顯然是中了毒,你確定這毒不會傳染給大家嗎?”
紫藤聽完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嘴唇微微顫動,哽咽不語。
柳洛看著她,紫藤也偷偷看著柳洛。
柳洛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道:“紫藤,有話就說,這里都是名門正派人士,就算有什么疫病,他們也會冷靜對待的。”
“好的,掌門。”
紫藤乖巧伶俐卻戰戰兢兢地點點頭。
仍然是低垂著腦袋,看著地上的少年,又偷偷抬眼偷看眾人。
看到梅安的時候,匆忙避開眼神。
好像那眼神會把她生吞活剝了一樣。
“快說。”梅安怒斥道。
紫藤受了驚嚇,連忙道:“傳染,會傳染。”
話音未落,人群開始躁動不安,紛紛退后數步。
眾人一退后,彼此間的距離也就更遠了。
后排有人提著嗓子道:“在下先風門,胡杵。請問姑娘,剛才所言是不是真的?”
紫藤又是一番雨滴般的點頭。
“你為什么不早說。”
這一聲,連姓名也不報了。
此言一出,眾人又后退數步。
只聽柳洛命令道:“石香,竹溱,快去取些鹽來。”
弟子得令,同聲道:“是,師傅。”
“多拿些鹽,給每個人都撒上。再把前院也撒滿。”
“是,師傅。”
柳洛雖然已經交代弟子取來食鹽,但對眼下的情況仍然甚為擔憂。
又轉身問紫藤道:“可有另請大夫看過這個少年?”
“還沒來得及看,我們在路上遇到一些事,大夫也傳染了。”
“什么?”
眾人的議論聲如潮如浪,也分辨不出誰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