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海謠

第五章 248 清離之印

“天界為何會留下你原來的介體,而不是叫你魂形俱毀?”悠離起身穿上衣裳,也溫柔地為無清整理頭發,看著那發絲緩緩從肩膀拂過,悠離的眼前再次浮現火燒城墻,眾人要求無清將她賜死于城墻之上。

他們的王,真的為了一個女子毀了他們的江山?

真是一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笑話。

而他,卻沒有魂形俱滅,卻還是留下了當年的身體。

這身體是溫熱的,好似在水下漆黑一片的寒涼刺骨中,也沒有絲毫損毀。

究竟這其中有何緣由,天界怎會做出如此不按常理之事?

念及此處,悠離忍不住問道:“這些年,你究竟發生了什么?”

愛戀的神情,深沉的眼眸盡是無盡思念與關愛。

“此事說來話長,城墻被破,生靈涂炭之時,我已經準備隨你而去,補償對你欠下的一世恩愛,我承諾你的終究還是付了。”

悠離莞爾一笑,指尖穿過無清的發梢,將幾縷稍稍枯黃的發梢捻在指端,聚氣凝神,那枯黃的發梢便重新變作烏黑。

“你的功力蘇醒了。”無清面入喜色,心中更是高興萬分。

沒想到青霞山一行竟然能遇到悠離,真是天道助他鬼族,不死不滅,王朝永存。

“也許,看來是這樣,方才我只是稍稍試了一下,至于功力蘇醒了多少,我還不能確定。”

“介體可還影響你的神魂?”

“無清莫要擔憂我了,夜凌是個苦難的女子,方才,你我相會之時,她已然將介體托付于我,但她的心愿,我也一并繼承過來,想著也不能裝作不清不楚,不聞不問。”

“一個凡人介體,竟能將未了心愿傳遞給一個神,想來那介體的仇怨頗深,你莫要被她影響,若是不理不睬也不是你的錯,無需記掛于心。

悠離,我的心愿一直以來都是你能高高興興,無憂無慮,不論做人還是妖后,不論是輪回里一次次復生又死亡,還是前年不變的困于凡間魂形分離,我都希望能守在你的身邊。我這一生做錯過一件事,也許是唯一一件事。”

悠離的眸色突然暗淡,沒錯,她記得城墻上,登高遠望,一片火海正吞沒無清最后的城,他已經無路可退,百姓和朝臣卻還在逼迫他,要他親手殺死悠離。

只因悠離已伸展全身之力,以藤蔓護住宮城,卻偏偏有人認為正是悠離并非凡人,才會招來連連病亂,草木無華,五谷不收。

“你怎么了,悠離?為何不言不語。”無清擔憂相問,又輕輕探身親吻悠離的額頭。

眉間緊蹙的沉默令無清擔憂,這也是無清唯一擔憂的地方。

當初她愿意為了成全自己順應民心,賜死王妃。今日她是否仍然對當年的冷言冷語,滿朝敵對之聲毫無怨恨?她為救下宮城,毀了百姓的農田,山民的叢林,一心護住的是無清。

她甚至為了他的江山不顧至悠瀧妖主于風口浪尖,最后殞身天界業障大殿之中。

妖族流亡千年。

多么深的愛戀,才能不計前嫌,仍然站在他的身邊。

人世間可有這樣的情意深重,萬朝不變?

花自有盛有衰,王朝亦然,何況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即便神魔修者也難逃眾叛親離,孤獨終老,戀人反目。

世事無長久,也許多年等待只為了報復當初的無情。

難怪那千萬年來始終渾渾噩噩不做正事的梁皇總是不屑人間情感,唯獨信奉美。

無清自知擔心無用,他愛悠離,但也愛他的臣民。

最好的辦法是永遠不要在兩者間做出選擇。

所以,這盤棋不僅僅凡間欠他的他要分文不少取回囊中,魔世辜負他的,他也要毫不留情的討要回來。

沒有一個將士的血可以白流。

“我明白了。”悠離忽然驚慌,遂又嘆了口氣,貼附在無清身前。

“我明白了,因為我曾去過業障大殿,曾經……”

悠離的聲音中帶著惶恐,秋海棠屋外樹影斑駁,好似在召喚她歸去。

“我曾去過業障大殿,為了與你結為夫妻,我曾……”

“你一直都沒有告訴我,你只說過,這是妖族的羈絆,相愛的人無法傷害對方,所以不論你如何打我,殺我,我都不會受傷。當年你是這樣告訴我的。悠離,這和業障大殿有什么關聯?為何你如此害怕,你的身體為何如此緊張?”

無清沒有看到的是,悠離嚴重惶惶不安的神情和燃燒著的幽暗紅光。

這就是因果輪回,這就是她慘死城墻之上的原因。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是清離印。

她甘心情愿放棄妖神永不毀滅的神元,自破清離印,淪為不足為道的凡妖之體,將不死不滅的元魂給了無清,這樣。

相愛之人不能互傷看起來不錯,但其實不過是個謊言,是妖族生性不受管教,為防一族無首,四分五裂,所以妖族先神以清離之印封印四界,任何妖魔皆不能以下犯上,下界妖魔永遠不能傷害上界妖魔。

業障大殿之上,是悠離親手交出神元,甘愿成為一個平凡的女子,度過短短百年壽命,她放棄高貴的妖族繼任者身份,甘心步入皇宮,在宮墻之內忍受冷嘲熱諷,她學習世間女子的隱忍和賢淑,忘記了自己曾是高高在上的一族之首。

悠瀧戰死,她也不能相助,因為她不能離開無清,沒有她的守候,無清只有二十年的壽命。

是她將神元給予無清,是她在他昏迷不醒,即將離開人世之時闖過四界十陣,傷痕累累的上到天界,在修者畫下無清的一生業障之前,求得了一線生機。

自然,普通的悠離無論如何也傷不了貴為妖族之首的無清。

王子險象環生,舉國歡慶,她卻有家難回,只能留在宮中假裝一個下人。

“無清,你可曾懷疑過?”樹影搖曳,悠離站起身,淺淺一笑。

“想過什么?”無清輕問。

“沒什么,無清自然是以為當日那把寶刀也是無論如何傷不了我的。是吧,我可憐的王。”

無清面色慘白,他無數次問自己相同的問題,為何當日那把刀會讓悠離神魂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