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于晉

第八章 雅廬小敘 灼華初露

穆易雪回到京城,便住進了雅廬小院,這是司馬景文專門為易雪準備的,雖然只是兩進兩出六間房屋的院落,卻也清新雅致,并且相對安全僻靜。

夜晚二更鼓響起,街上已然宵禁,周蓉立在院中像是在等在什么人,這時一黑影飛身躍進雅廬院中,周蓉見來人,便引進書房。

“楊征拜見姑娘”

“征叔快起來,這五年來你辛苦了。”

易雪說著眼睛不由的紅著,初見故人的激動,她心有感傷,但是卻沒有落下淚來,她,已經很久不哭了!

“楊征不辛苦。”經過五年的影子生活,他的話更少了。

“聽說李肇當初下了海捕公文,你這幾年東躲西藏的日子,想是不容易。”

“還好,他如今春風得意,怕想不起我了!

這時周蓉拿來了果茶和糕餅:“征叔,吃些東西吧。”

楊征拿起茶杯一飲而盡:“謝周姑娘。”

“征叔,這幾年你可有追查到什么?”易雪問道。

“回姑娘,楊征這五年來一直在追查當年之事,發現李肇的真實身份是一個叫高霸的草寇。”

“高霸?”易雪聽著有些耳熟。

“他是江左一帶的強盜。”

“我隱約聽父親與母親提起過,好像當年他去江南緝捕的一名江洋大盜。”易雪想了起來。

“沒錯,十幾年前高霸是荊州一帶有名的強盜,殺人越貨,搶劫客商,甚至官船、軍資、庫銀都不放過,路過商賈、官兵皆都被其斬殺,民憤極大,震驚朝野,荊州官府屢次追捕拿他不得。于是先武帝派我家主公將其捉獲,本是判了斬刑,但在行刑前忽然被人尋仇毒死在天牢。”

“那高霸是如何變成李肇的?”

“是石崇。石崇買通廷尉府,用其他死囚將其偷換出來,并藏身軍中。”楊征說道。

“原來如此。”穆易雪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

“想當年,兩個中下等軍官竟然誣陷當朝一等勛爵,這本身就不合常理,如今看來是得了石崇賈謐的授意,尋機構陷。由此說來石崇也是我楊氏的仇人。”穆易雪說到這眼神里透著殺意。

“姑娘,下一步我們該當如何?”

“我們要尋機一步步除掉當年這些助紂為虐之人,你且繼續留意李肇等人的動向,一有情況,即來雅廬。”

聽到李肇竟然是父親的舊仇,易雪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瑯琊王府灼華院書房內,大紫檀雕螭的書案上,設著香爐,擺著文房四寶。

案前司馬景文微微皺著眉頭,擦拭著長陽劍。

而慕容迦斜臥在書房中大紫檀雕螭的榻上,翹著腳,一只胳膊撐著頭,另一只手無聊的擺弄著他的小辮子,一副慵懶無賴相。

“唉,我說景文,這幾日你去我師妹那里了嗎?”

聽到慕容迦提起了楊韻,司馬景文拭劍的手不由的停了下來。

是呀,自函谷關回來,還不曾去過雅廬,一想到韻兒那清冷陌生的眼神,司馬景文的心就發緊。

“我忙,脫不開身。”

“哎喲喲,你個閑散王爺,即不在封地,又不在督軍之地,你有何事脫不開身?是不是你不敢見我師妹,要不要我幫幫忙?”

慕容迦一臉的壞笑,玩笑中帶著試探。

“滾回你王子府去!”

司馬景文抄起案上的竹簡向慕容迦丟去。

慕容迦起身躲閃,司馬景文再抄起另一個竹簡,慕容迦往門外跑去邊跑邊說:“還來?”

迎面便撞上了修無際,修無際顧不得慕容迦,上前說道“王爺,魯國公賈謐來了。”

“嗯,知道了。”司馬景文面無表情的應著。

說話中,賈謐已經自行尋上門了,賈謐的心情格外好,看到司馬景文和慕容迦的情景,哈哈大笑。

還不等司馬景文說話,便自顧的說道:“本侯剛從太子那回來,聽說顧榮送來了二十壇陳年花雕,想起有段時間沒見瑯琊王了,就來討杯花雕酒。”

慕容迦看到賈謐如此模樣,一臉玩味的問道:“賈謐,看你這模樣,又是從太子那討了便宜了吧”

賈謐哈哈大笑道:“我要成親了。”

“哦?魯國公要娶的一定是絕世佳人,不知是哪家的女郎?”慕容迦饒有興趣的問道。

而司馬景文則蹙著眉,繼續擦拭著他的長陽劍,似是毫不關心,又似意料之中。

“我魯國公夫人的不二人選,當然應該是尚書令王衍之女,聰慧嫻淑,姿容絕佳的王景風。”賈謐一臉得意,晃著腦袋說道。

“等等,這王景風不是由你的祖母廣城夫人做媒,許給了太子司馬遹做太子妃了,而且太常已經納了吉呀。”慕容迦一臉的驚訝。

“沒錯呀,那又怎樣,一個朝不保夕的太子而已。我求皇后做媒,把王景風許給我了。”

賈謐一副完全沒把太子放在眼里的表情。

“那太子妃呢?”

“至于太子妃,由皇后做主,變為王衍家的小女兒王惠風。”

“這樣也行得通?”

“反正對于王衍來說,哪個女兒成為太子妃都是一樣的。”賈謐說到這哈哈大笑起來。

“怪不得你心情如此大好,這太子豈不被你氣的青筋暴跳?”

賈謐沒有回答,而是笑得更甚了。

慕容迦眉頭微微一動,看到賈謐得意的樣,他笑了:此刻不正是安排師妹出場的好時機嗎?

想到這他對司馬景文道:“景文,既然賈謐開討酒的,何不你做東,你不是撿個佳人嗎?”

司馬景文即刻會意:“魯國公,上次你們在金谷別苑雅集,本王正護送軍糧,未能參加實屬遺憾。既然魯國公好事將近,擇日不如碰日,今夜就由我作東請大家過來品酒、賞賦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聽到瑯琊王要請客,賈謐更是歡喜。

是夜,瑯琊王府,灼華院。

賈謐、石崇、顧榮、王導、陸機、陸云、潘岳等約十幾人雅聚。

司馬景文特派人到昭鳳臺,請了鳳翎姑娘前來助興,鳳翎一曲舞罷,眾人意猶未盡。

談笑之中,瑯琊王府的侍女引來一位女子。

只見該女子淡青色小袖短襦,一襲青色石榴羅裙垂地,腰間以絲帶系扎,墨發用一只銀釵簡單的綰了一個螺髻,一根青色絲帶將垂下秀發輕輕挽住,猶如陽春下靜靜開放的玉蘭花,素裝淡裹,懶染鉛華。

眾人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如此清雅玉人,這京中也是難得一見,眉宇間仿佛還帶有一股英氣,這種光風霽月的獨特氣質,讓人不免有些驚嘆。

司馬景文介紹道:“這位易雪姑娘彈得一手好琴,現請來與大家欣賞品鑒。”

只見易雪來到古琴前,頷首示意,片刻靜默之后,一雙玉手撫于琴上,琴音松沉而曠遠,泛音天籟豐富非常,時而令人懷古之思,時而清冷入仙,時而心緒縹緲多變。

一曲彈罷,眾人了無聲息,陶醉得無法自拔,易雪起身禮道:“小女穆易雪,給各位大人獻丑了”。

此刻眾人才緩過神來,皆稱好稱妙。

“曲音清幽,吟猱余韻,細微綿長,指高現于指下,盎盎然之昭乾坤,迢迢然之寓道體,實在是太妙了,太妙了......”陸機眼睛透著光彩,連聲稱妙不停贊道。

陸云亦點頭贊道:“兄長所言極是,易雪姑娘所奏的《蔡氏五弄》,幽人之氣,若春之和,幽人之懷,若水之清也。易雪姑娘如此技藝,這京師恐怕難有第二人,請問師承何人?”

“家師云游之際,特囑小女子不許跟任何人提起家師名諱,還請各位大人見諒”。

“既然如此,便不為難姑娘了,姑娘應該不是我洛陽人氏吧?”王導接話問道。

“易雪是長安附近玉山人,因流寇作亂,家遭變故流亡,函谷關外被瑯琊王所救,瑯琊王仁慈,念我無依,便帶小女子來到京城并予以安置。”

賈謐大笑道:“這就是慕容王子說的佳人呀,真是難得,以后我們金谷友人雅集之時,便可請易雪姑娘前來助興。”

石崇聞之笑道:“如此佳人,怎可不來我金谷別苑?”

司馬景文有些不悅,斜瞥了一眼石崇,冷冷的道:“易雪姑娘也是出身清流人家,家遇變故,雖為我所救,卻非奴籍,就連聽琴這等雅事,也不可強求!”

顧榮道:“易雪姑娘才藝非凡,自當尊以待之,我等也是仰慕易雪姑娘的才華,有瑯琊王在此相護,定不會有其他非分之想。”

說完瞥了一眼石崇,眾人皆道,那是自然。

此時陸機站了起來,“鳳翎姑娘舞技了得,笛蕭也是一流的,不妨請鳳翎姑娘與易雪姑娘合奏一曲《鳳求凰》,可好?”

眾人皆稱如此甚好,于是一曲《鳳求凰》使得眾人興致頗高。

只見陸機提壺半酐,醉步吟誦: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陸云接著吟唱道: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易雪清麗高雅,氣質不俗,而鳳翎艷麗嫵媚、嬌俏多姿,有如此佳人陪伴,眾人興致高昂,時而吟詩作賦,時而清談玄學,時而又琴歌韻舞。易雪嘴角含著笑,眼睛不經意的瞥向賈謐、石崇,眼神里透著猜不透的幽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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