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金永康心里發毛,顫聲叫道,“你意思是我們金家苛待你了?”
金永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朝皇上拱了拱手,往城樓上走去。
章毓卿湊在滿臉尷尬的金永康耳邊,勸道:“你這是何苦呢?胳膊拗不過大腿!你再說兩句,他真把你從城樓上吊下去怎么辦?這是他的地盤,想讓你死還不容易!金大人,你我都夾起尾巴做人吧!”
深秋的夜里,凄風冷雨,金永康硬生生的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皇上都要靠著金永修守城,偏向金永修,金永修說什么就是什么。金永修要是想殺他,易如反掌。
這廝心思毒辣,行事狠絕,什么缺德事做不出來?光是強搶百姓口糧這一樁,就足夠把他釘在史書的恥辱柱上。
相比之下,殺個嫡兄算什么!
“皇上,咱們回去吧!”金永康顫抖著說道。
回到知府衙門后,金永康和章毓謙睡一間房,兩個被嚇壞的貴公子翻來覆去睡不著,交替唉聲嘆氣。
半夜城外幾次敵軍來犯,殺喊聲和撞門聲隔一兩個時辰便會傳來一次,叫人驚心動魄,完全不能安心入睡。
章毓謙哆哆嗦嗦的把頭埋進被子里,捂住耳朵,好像這樣就能離可怕的戰場遠一點。
好不容易等到后半夜,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亮了,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震的人頭皮發麻,心臟幾乎都要停止跳動了。
衙門后院響起了慌亂的腳步聲,有人驚恐的大喊道:“不好了!江夏逆賊攻破城門了!”
金永康恍若驚弓之鳥一般從床上彈跳了起來,心中緊繃的那根弦啪的一聲斷了,理智全無,下床時直接腿軟癱到了地上。
他跌跌撞撞的跑去了皇上休息的地方,瞧見章毓卿也跑了出來。
章毓卿滿臉惶恐,叫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攻破城門了!咱們怎么辦?”
“我怎么知道!”金永康叫道,“皇上呢?皇上!”
皇上也在內侍的服侍下迅速穿好了衣服,大踏步的從屋里出來了,手腳都在不自覺的發抖。
金永康叫道:“皇上,咱們得趕緊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不好吧!”章毓卿反對,“金總兵還在外面殺敵,說不定他能把進來的反賊殺光呢!”
皇上面有猶豫之色,他這次御駕親征聲勢浩大,世人都知道他泰昌帝御駕親征了,結果城池接連丟失,他帶著軍隊步步后退,眼下難不成還得再跑?
太丟臉了!世人該怎么評論他?
不到萬不得已,他肯定不會丟下南陽跑路的。
金永康面容扭曲的叫道:“要是他殺不完呢?皇上的安危干系重大,我們豈能讓皇上陷入危險之中!”
“對對對!”章毓謙也慌張附和,“咱們不能讓皇上有危險!”
知府衙門外面越來越亂了,幾十萬人的騷亂可不是小動靜,越來越多的人都在驚恐的尖叫著城門破了,快逃之類的話。
“皇上,快走吧!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您身邊幾百親衛,足夠帶著咱們到安全的地方!”金永康驚懼的大叫道,他還年輕,他可不想把命送在南陽城,死的毫無價值,還要把金家的爵位拱手讓給金永修。
就在泰昌帝驚疑不定的時候,知府衙門的院門猛的被人撞了幾下。
上百個侍衛從角落里跑了出來,拔刀擋在了泰昌帝跟前,神情緊繃的注視著前面。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竟然還有人高喊著皇上在這里,定帶了不少金銀珠寶的話。
泰昌帝臉色鐵青,立刻說道:“走!”
幾十萬士兵沒有飯吃,沒有地方住,憋屈的窩在這南陽城挨凍淋雨,還要提心吊膽江夏反賊的屠戮,精神緊繃,身體勞苦,早忍耐到了極點,一個火星子就足夠讓幾十萬憤怒恐懼的士兵嘩變,從士兵變成強盜土匪。
畢竟搶劫這事,金永修手下的兵都干過,熟門熟路。別說搶他的金銀珠寶了,就是殺了他這個皇帝都是小事。
皇上再坐擁天下,再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力,他還能分辨出這漆黑的夜里誰搶了他,甚至誰殺了他嗎?
幾十萬壯年士兵,太子能都殺了給他報仇?恐怕最后為了大夏安穩,只能不了了之,捏著鼻子認了。
“可金總兵……”章毓卿不甘心的開口了。
金永康得了皇帝的話,心里安定了,訓斥道:“你若是不怕死,只管在這等著!”
等陸惟來給你收尸吧!金永康心中說道。
“不不不!”章毓卿臉色慘白,慌忙擺手,“我,我,我,臣婦自然是跟著皇上和金大人!”
既然確定了要走,事不宜遲,眾人立刻就走,章毓卿還要回去收拾衣裳首飾,被金永康好一通罵。
然而開了知府衙門的大門一看,眾人傻眼了,外面幾十萬士兵跟個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嚷嚷著江夏逆賊打進來了,混在人群中殺人。
他們要是直接這么出去,保不住被人潮撞到,踐踏成泥,而且人人都會看到皇上臨陣脫逃,無論如何也堵不住幾十萬悠悠之口。
南陽知府立刻帶著皇上從后門走了出去,專撿小巷子走。
小巷子狹窄,并排只能走三四人,金永康立刻讓皇上走在最前面,他們護衛皇上,幾百侍衛跟在后面。
一直到皇上一行人走過幾個巷子,侍衛們都還沒能從知府后院出來完。加上不時有沒頭蒼蠅似的士兵來回亂跑沖擊,黑燈瞎火,誰也看不清誰,侍衛們很快就被沖散了,跟皇上分隔的老遠。
沒多大一會兒,就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侍衛跟著皇上,寸步不離的守在皇上跟前。
章毓卿也不見了。
金永康大概清點了一下人數,心中稍安,只要能跑出南陽城,這一百人也足夠護衛他和皇上安全。
至于章毓卿,那實在是對不住了,金永康心中冷笑,女人本來腳程就慢,嬌氣走不了路,黑漆漆的走丟了也沒辦法,誰叫她命不好?便是陸惟在此,也不能說什么。
走丟了也是好事,他們這是逃命,帶著女人不礙事么!
章毓謙緊緊的跟在皇帝旁邊,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眨眼,生怕有一瞬間的放松,他就跟皇帝走散了。
要是走散,之后會經歷什么,章毓謙簡直不敢想。
皇帝從小巷子里匆忙趕去了另一座城門,從這個城門可以去益州。
守門的將士把著門不放,苦勸皇上莫要離去,莫要拋下這城里幾十萬將士。
若說皇上之前對逃離南陽還有些猶豫不定,但出來后看著亂成一團的樣子,再回頭看看已經被暴亂的士兵放火燒了起來的南陽知府衙門,著實被嚇破了膽。他要是晚走一步,是不是就被困在火里了?
攔著皇上的將士被皇上下令一刀斬首,硬是打開了城門,搶了幾十匹戰馬匆匆離開了南陽。
正在城門口處奮勇殺敵,幾乎快把沖進城的敵軍統統趕出去的金永修聽到下面將士來稟告說皇上殺了守西門的軍官,帶著金永修和章毓謙跑了的時候,險些沒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拼死拼活的守南陽是為了什么?
皇上竟然就這么跑了!丟下他們幾十萬將士,就帶著侍衛們跑了!
皇上御駕親征,就是主將。主將貪生怕死到這種程度,棄城而逃,他縱然是戰神轉世,也打不贏江夏逆賊!
“大人,咱們怎么辦?”副將心驚膽戰的問道。
金永修咬牙說道:“先把城門守住,關上,再整頓士兵,南陽不能再亂了!”
再亂下去,幾十萬士兵沖擊城門,朝廷這最后的軍隊就要葬送了,還拿什么抵御藩王作亂,拿什么鎮壓紅蓮教和青州響馬?
這會兒又有人來報,說混亂中有人放火燒了知府衙門,現在火勢太大,根本滅不了火,也沒有人手去滅火。
金永修倏地轉頭去看知府衙門的方向,熊熊的火光映在他眼中,讓他瞳孔一縮。
濃黑的煙氣中,一枚焰火沖天而起,在漆黑的夜空炸開了一朵金色的花,大概是知府衙門后宅存放的煙花被火焰引燃了。
“封鎖消息!”金永修當機立斷,“就說知府衙門失火,皇上暫時移駕城南一處宅子,不可讓人知道皇上……”
沒等他說完,混亂的士兵中有人在尖叫,“皇上逃了!皇上丟下我們逃跑了!”
“咱們也跑吧!”
“咱們就是給皇上當肉盾,擋著江夏逆賊的肉盾!”
金永修勃然大怒,指著混亂的人群叫道:“速帶人拿下這些妖言惑眾,擾亂軍心之人!當眾斬首!”
副將猶豫了一下,還是撥轉馬頭帶著人跑了過去。
這黑燈瞎火的,怎么可能知道是誰在喊叫?總兵大人說這些話,不過是毫無辦法中的辦法,總得做點什么,阻止動搖軍心的話進一步擴散。
黑暗中傳來了刀戟碰撞的聲音,顯然是有士兵直接打殺了起來,金永修的心情越發沉重惶恐了。
皇上出逃的事情敗露,軍心更加渙散,加上補給遲遲不到,士兵們亂成這樣,即便他能擋住一次兩次的沖擊,也早已無力回天。
城門處跑進來的反賊士兵們被殺了回去,傷痕累累,破爛不堪的城門緩緩的關上了。
就如同風雨飄搖,四面楚歌的大夏朝廷,傷痕累累,破爛不堪,又能撐的了幾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