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之后,沈休醒來腦袋生疼,看著書童端來的醒酒湯,也不驕情的一口喝下。
推開窗,看到外頭下了點小雨,草茸茸,柳松松。
沈休披了件衣裳,趴在欄桿上看著義兄沈浣穿著一襲玄衣,似失了魂魄的呆呆站在雨中。
“他這是被什么人拒絕了嗎?”沈休扯著小書童流衣的衣裳問道,花落簌簌,花中削瘦的身影更顯凄婉。
“七公子受了什么委屈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少爺你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去國子監。”在屋里頭忙著打包的行禮的書童礙月得了空,忙不迭的嚎了一句。
沈休撇了撇嘴,不甚在意。
有下人匆匆的跑來報信,氣喘吁吁的說道。“今,今日國子監新來了一位先生,國子監發了通告,今日不許任何人遲到,少爺你趕緊去吧。”
沈休一聽,頓時來了精神,笑瞇瞇的開口問道。“長得如何?”
“兩年前的狀元郎,說是仙人之姿。聽說因為得罪了皇上,被安頓到國子監教書來了。”下人揣摩著沈休的臉色,撫平呼吸,彎起一個討好的笑容。
“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沈休將折扇一打,悠哉悠哉的扇著風,不疾不徐的踏出院子,帶著兩個拖油瓶,喜滋滋的上了軟橋。
剛踏進正義堂,沈休便收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略一回頭,便見得六六子面色復雜的看著自己。
作為同桌的葉落落第一時間把沈休拽到座位上,用力朝她眨眨眼。“你們昨天是不是發生了什么美妙的故事?”
“你說呢?”沈休不耐煩的皺皺眉頭,探出一個腦袋,直勾勾的盯著門口處。
葉落落使勁的拽著沈休的手撒嬌,沈休驚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終于舍得回頭,施舍一個眼光給葉落落,一臉篤定外加同情憐憫的道,“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你的話本少看一點吧。”
“對了,今日方學正請假,代課的人就落在新來的博士頭上,你打算怎么辦。”葉落落話音一落,豎著耳朵偷聽了許久的同窗齊刷刷的看著沈休。
就連準備趴著睡覺的花容聞聲也回過頭來,神經兮兮的附在沈休的耳邊道,“聽說是個美人。”
斜對角的小胖子顧克拖著他的凳子過來,眼神閃了閃,很有氣勢的說道,“我顧家的人,哪個不是美人。”
眾人一陣唏噓,神色有異的將顧克上下打量一番,仔細到怕是連指甲縫都得過濾一遍。
“當然,除了你。”六六子盯著小胖子搭在沈修肩上的手,不屑的冷笑道。
“你說誰呢!”小胖子憤慨的站起身來。
沈休繞顧了周圍一幫看熱鬧的人,眉頭突突的跳。
國子監集體學習的地方是:率性、修道、誠心、正義、崇志、廣業六間大學堂。凡是四書學得很好的,但是還沒有學習五經的,在正義、崇志、廣業里面學習。一年半之后,考試合格的,文章寫得好的,升到修道、誠心,再一年半,四書五經二十四史都學會了,精通了,文章寫得更好了,就到率性去繼續學習。而沈休所在的正義堂還是另外為那些不學無術的權貴子弟特意開的一個草包班級。
沈休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踏出教室,喚來小書童,兩個小跟班亦步亦趨的跟在沈休身后。
沈休對國子監了如指掌,七拐八拐的繞過學正們必經之處,來到一處綠蔭芬芳的草地,嘆息一聲,便從容的含了根草,躺在上面。
兩個小書童欲言又止,最后慢吞吞的在沈休旁邊坐下。
沈休百般無聊的掏著耳朵,抬眼望著蔚藍的天空,拿手比劃著白云的形狀,良久,垂下眼簾,低低的勾起唇角。
閉上了眼睛,那神仙哥哥曼妙的身影,被沈休繾綣溫柔的纏繞在腦海中,輕輕的摘下一片柳葉,放在唇齒間吹了起來,悠悠的語調,是當年那人吹的那一曲。
“世人知沈家的大少爺是出了名的溫雅多情,不知小少爺……也不是個俗人。”一道聲音如三月潺潺的流水,帶著清潤和冰涼緩緩的淌過心間。
沈休驀然睜開眼睛,撞進那一雙清澈的如玉明潭月影,不見一粒塵埃的眼中。
有一種人,遇見了,便注定若少了,這一生不會再有圓滿。
彌漫著有一絲清涼的寒氣的晨光里,也不知道上天在那天順的哪門子的心,在聽到第一縷春風吹過的時候,沈休念茲在茲的神仙哥哥從畫里的山水走了出來。
沈休顫抖著雙手,鬼使神差的站起來,看著風流俊美的人,在兩個小書童瑟瑟發抖的目光中,如撫摸著晨光一樣,小心而珍重的拂過那人的側臉,眼里帶著不容錯過的勢在必得。
那人低頭盯著沈休如玉一般的臉龐,笑得風華絕代,笑意卻末曾達眼底,涼涼的將沈休的手拂開。“學子,矜持點。”
“你是誰?”沈休莞爾一笑,一瞬的恍惚,眼神便一瞬不瞬的粘在了他身上。
“顧念珩。”神仙哥哥壓低的聲音掠過沈休的心底,輾轉之間沉淪。
沈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一瞥一笑牽動人心的神仙哥哥,生怕這是一場夢。
沈休看過太多的美人,卻從來沒有哪一個這樣讓她一眼便心動。
其實你喜歡的人同別人沒什么不同,只是你的喜歡讓他鍍上了一層金邊罷了。
“學子,為何不來上課呢?”顧念珩故作憂愁的嘆息一聲。
“你便是那新來的博士?”沈休面帶著柔意凝視著顧念珩,一眨眼,腦海中逶迤的片段便如浮光掠影一般消失不見。
不等他回答,沈休又問,“你以后會呆在哪里?”
“唔,還沒想好。”顧念珩頓了頓,勸道。“首先你現在去上課吧。”
“好。”沈休干脆利落的道,然后故作天真的去扯著顧念珩的手,抬頭笑意盈盈,仿佛丟失多年的珍寶重新回到手上的小心翼翼。
顧念珩看著那怯怯的,暗自歡喜的眼神,嘆息一聲,便由得她了。
走到正義堂的時候,沈休不教人為難,腳尖輕輕的動了動,率先的沖進了教室,安分的坐在座位上。
顧念珩勾起嘴角笑了笑,一縷春風拂過他額前的發,風流俊雅,引得堂外滿樹的桃花都要為他黯然失色。
“你聽過一笑傾城沒有?”沈休如玉的臉龐上染上了緋紅,癡癡的喃喃出聲。
一室男女屏住了呼吸,剎那之間拜倒在那一顰一笑之中,久不回神。
“在下顧念珩,受各位抬愛,權且在此教一日書,今后的習文,便是在下與各位……”顧念珩朗朗開口,清澈的眉眼,嘴角含著淺笑。
“博士,你有夫人否?”角落里傳來了一個聲音,柔和卻明亮。
那是正義堂唯一的一個女性,秦笙。
沈休不悅,循聲看去,日光下,金色的籠罩住少女墨色的發,只見那張清麗的臉龐帶著幾分輕靈,笑起來帶上淺淺的酒窩。
沈休繃緊了嘴角,將那張漂亮的臉蛋鼓起,一抹陰厲自眼中一閃而過,而后,淡定從容的揚起了似笑非笑的笑容,抬頭,一動不動的盯著顧念珩。
顧念珩風雨不擾,依舊是謙謙君子風范。“在下福薄,未曾娶妻。”
秦笙聽到答案后,規規矩矩的坐下來,整整一天,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落下。
沈休冷眼旁觀,面上笑得愈發的風輕云淡,笑的一旁的葉落落直打哆嗦。№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