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肆拾伍
距離婚期近了,下午吃過飯之后,沈休在連續換了好幾個教她學習禮儀的嬤嬤之后,被沈相罰跪在大廳上,小書童礙月狗腿子幫在一旁噓寒問暖,剛拿出手絹給沈休擦汗,就被她一臉嫌棄的避開了。“別裝殷勤了,大熱天的,擦什么汗,快幫我望風才是正經的。”
“主子放心,我可幫你看著呢。對了,我這頭有個小道消息,說是下一個教你的可是你辭都辭不掉的。”小書童流衣喵了一眼沈休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
沈休臉上坦蕩蕩的寫著,我不要。
剛在沈相派來監督沈休罰跪的侍從的監視中,沈休跪完了一個上午,便氣喘吁吁的,跛著腳的跑去沈相的房里頭請安。
沈相微微抬頭,有幾條眼紋的面孔上一雙似濁非濁的眼睛似笑非笑,犀利的目光從幾面上移開,依次掃向沈休的眉鼻眼。兩腮微動,微微點頭,“學的怎樣呢”
“阿爹,你這都看到了,不是我非要和你作對,而是……”
“呵呵”沈相接道,輕輕的嘆息。“那為父也想請教子緣,你既有這么大的面子,顯然這也是宮中來的人,你怎么就敢不應呢”
“當下急務不是我學不學,而是教我的人的來頭,你知道的,稍有閃失,就有可能……”
“年輕人,”沈相的目光掃過沈休,“自作聰明。”
“嗯,阿爹所言極是。”沈休斂神正色,“聽說阿爹找如意姑娘來教我,她可是宮里人?”
沈相隨聲道,“她原先是宮中女官,得罪了人被貶出宮外,,怎么,可要她一顯身手。”
沈大人的夫人在十四年前因為寐生去世后,他就沒有再續弦。
聽說沈相曾經愛那位夫人愛到情深刻骨,根本無法再接受其他女人。但一個家不可長期無主母,沈老夫人急在心里,前前后后跟談了幾次,最后都在他的堅持下無疾而終。可這次不一樣,后來沈相登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的位置之后,迎來往送的人愈風多了,盡管沈家風評不好,但且親自登門送閨女或塞人的還真不少,長此之往沈家沒有了再推脫的余地。
在沈老夫人的強烈要求下,沈相只好將一名落魄的故人的女兒放在沈相家暫住下來,以便熟悉環境,熟悉氣氛。明里說是培養感情,但后來沈休知道,阿爹一直把人家如意姑娘當手下來用。
沈休悄悄的走到席間坐下,抬頭問道,“阿爹,究竟這門親是是你求的呢,還是上頭要你求的呢。”
沈休見沈相不說話略帶著幾分可憐的道。“你叫我壞別人的姻緣我可以呀,但是你讓我攀上一門姻緣,你不是為難我嗎。”
沈休又補充道,“而且有些事有些人,就是命定了的不對付,假如硬生生的將二個仇敵似的人套在一起,這婚后生活能幸福嗎?”
沈相冷哼一聲,就差臉上沒寫著,這算什么事。但是沈相嘴角的笑容越加溫柔了。“古往今來夫妻多是相敬如賓,沒有點膽識和海量,總將眼睛別褲腰袋上,你以后還真得吃不消嘍。”
沈休一怔,朝沈相翻個白眼,低聲說道:“阿爹教訓得是!”
沈相轉向左右,“大婚諸務,籌妥了嗎”
“回察相爺,”左右朗聲應道,“皇家慶典,萬事俱備!依照祖上制訂的規程,明晚,三小姐這該沐浴更衣了!”
“好好好,這是樁大事,差池不得!”沈相重重點頭,思慮有頃,“,你是司儀,我們都得服從你的安排。小心伺候去吧!”
沈休見的下人走光了,心頭一緊,跨
進一步奏道:“阿爹……“
沈相似已知道沈休要說什么,擺手道:“子緣,三日后即行大典,我再巡看一遍,莫要出現批漏!”
沈休見話被堵得死死的,也是無奈,低頭應道:“是!”
沈休走出阿爹的屋中,清越的臉上越發陰沉,沿小路疾步走回自己的房中。
“主子,”小書童流衣迎上一步,望著沈休的臉色,小聲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沈休停下腳步,一抬眼,蕭柔就靠在門邊等她了,不過臉色挺不善。
沈休道:“你先前就知道了?”
蕭柔的眼睛緩緩轉向沈,,不無肯定地點了個頭。
“呵,如意姑娘原先是宮中的女官,后因得罪人被貶出宮。她倒有些本領,難怪沈大人看重她,你也好生學著點,總是對你有好處的。”蕭柔頓了頓道,“尤其是權謀,但是也得看你的表現讓人家愿不愿意教你。”
“好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啰,反正我又不敢反駁,反正我又不敢有意見。依別人就是……”沈休目光掃過蕭柔,點了個頭。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沈休五味雜陳的端坐的堂上,百般無聊的敲著筆,迎接阿爹派來的如意姑娘。
天色斑斕,點點晨光破開云層醞釀開來,清麗的色彩被紅色覆蓋住,那暖卻又似溪水緩緩流淌一般又泛著淡淡的舒適的涼意,不久,一輪日光已然高高的在天邊的一頭掛著。
一位素衣女子拎著詩書幾卷,款款的在習習的秋風中走來,晨光為她披上了一層暖暖的柔意。
梅花在冬風中剪碎,紛紛揚揚的落下。
落在沈休攤開的詩集上,看著那人噙著比風還更溫情的笑容走來,沈休看著那個逐漸擴大的笑容,突然心頭未卜先知的感到了一片荒涼,懶懶的瞇著眼,晨光也不暖了。
如意姑娘迎上一步,聲音清朗的介紹沈大人對她有知遇之恩。對待沈休會當作至親來看侍。
這其中的源故,說是如意姑娘自幼跟隨做官清正廉潔,以致于一貧如洗父親窩居江南說起。
母親先去世,接著父親也去世了。而
府庫錢款有虧損,子女代父罪,官府將把她投入監獄抵罪。
如意姑娘平時知曉有個叔父在蘇州大官當幕僚,出了獄便就想換了個裝成兒郎前去投奔。
她悄悄焚化雙親尸咳,把骨殖裝入竹萎背在肩上,徒步逃逸。一路上餐風吸露,奔波跋涉,整整一年才捷到蘇州。到處打聽尋找叔父,毫無消息。
當時蘇州正是歉收年景,物價騰貴,日子更加難過。她把僅剩下的糊口活命錢買了半畝地,埋葬了雙親骨殖,立個碑作標記。搭建一個團贏似的小茅棚,住守在墓邊。不久就蓬頭垢面,論為乞丐。
討來的殘焚剩飯,總不忘先供在墳前祭祀父母亡靈。
那時她才十五歲,天性孝敬聰明,形象
雖清瘦但還不憔悴。她聽見吳地兒童唱山歌很悅耳動聽,一一記住學會,
在大街小巷賣唱乞討,就像古代伍子膏在吳市吹蕭乞食一樣,這才免于饑餓。朝朝幕幕在城廓村郊討飯,轉眼過了二年光陰。
一日如意姑娘背靠一座古廟門邊,古廟對面是座富家花園,不時可見有妖女**在樓上眺望。
不久園門輕輕開啟,出來一個約有十六歲光景的丫頭,那丫頭身著體面,卻是如意姑娘是認得的,時常自己買唱時見過。只見丫頭掩上園門,朝西走去。
如意姑娘視線追隨著她,忽然那丫頭朝如意姑娘走來,說如意姑娘被一處大戶人家看上了,要送她去享受富貴。
見面禮其中有玉簪等珍貴首飾,還有些零星珠寶。
直到入了府,將自己收拾干凈,還沒來得及學了規矩,如意姑娘便被府中的風流子弟識破了女兒身。如意姑娘戰戰兢兢了許久,后來又猜不著府上打著什么主意,怎么個處理法,便就勉為其難的住下了。
又過三個月,如意姑娘便被送上了馬車,代替府上不愿入宮的小姐入了宮。
后來的是,如意姑娘不愿多說,沈休看著如意姑娘的目光,猜著應時艱難不堪回首的一段時光,于是不敢再多問,心里頭對如意姑娘的敵意倒是不知不覺中少了不少。
以前沈休總覺的跟在阿爹身后的如意姑娘是府中的半個姨娘,阿爹又不愿親近別的女子,想來日后是個上位的人選。如意姑娘雖然性子溫和,但是不喜人親近。
沈家倆兄妹又見著阿爹對如意姑娘甚好,唯恐日后如意姑娘頂了阿娘之后給他們兄妹倆穿小鞋,一人一只。所以以前沒少打過如意姑娘的主意,絆子雖不太,但是也是慣常使。
沈休如今想來,心中難得的升起一抹愧疚,如意姑娘撞上了沈休的目光,卻是板起了臉,迅速的又進入了正題。
如意姑娘一臉嚴肅的緩緩開口,學規矩要有程門立雪的精神。
這是后來沈休懷疑人生的開始,沈休對如意姑娘的好感又沒了,又覺得她一定是在打擊報復自己。
這也讓一開始抱著好好表現,讓自己在阿爹得力助手的心中樹立一個聰明伶俐,勤奮好學的形象的計劃腹死胎中。
行吧,她沈休在眾人眼中無能又懶惰的性子已是根深蒂固,無可更改。阿爹特別的為沈休開的速成班已經赤裸裸的將她的天賦排除在外,已經果斷采取措施來
日子又只是短短三天,沈休裝病裝瘋都來不及。
沈休又是沉默不知歸路的一天,歸房時靈光一閃,她在阿爹回來之前學過,并且還有般模樣。于是又是軟磨硬泡說已經會了。
然爾,現實總是比夢想更來得骨感。
如意姑娘溫柔的勾唇,下巴往上微微的抬起一點弧度,非常遺憾的說道。“今天是第二天,任務輕些,你只需要把你手中的詩書都抄幾遍就夠了。”
書也就三四本。《女戒》《烈女》少不了其中。
然而,當星辰灑在玄色的蒼穹上,圓月皎潔的掛在空中,沈休還在一路風霜的立著身子,執著筆,打著燈抄書。
問題出在哪?
話說,早上晴空萬里,沈休豪筆一揮,剛一動筆,如意姑娘便在站身后冷不丁的瞧著,然后若無其事的把筆給拿走,垂下眼簾笑了笑。“字太丑,練字。”
字,太丑……
沈休從江陵回來了之后,抄的都是佛經講議,龍飛鳳舞。
結果如意姑娘一來就要求方方正正,說著要講究端莊,流暢,柔美。
對上沈休的目光,如意姑娘干脆說了句通俗易懂的話。“至少讓人看得懂你在寫什么。”
夜半,沈休蕭瑟的立在秋風中,不禁潸然淚下,剛剛放下筆的手一直在顫抖。
先生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先生說,年輕人要敢于奮斗,敢于拼搏。
所謂一葉知秋。
沈休忍不住給道貌岸然的如意姑娘給差評。
人家常說,從一個人就可以知道他族里的人。
據沈休所知,如意姑娘她爹也是個文采斐然,傲視群雄,武藝高強,嫉惡如仇,一向不屑與同門貴族為伍。
但是又怎樣呢,活著時日子過得緊湊,死了也不好過。
但是要討好這樣油鹽不進的人,并且讓她允許合格,無異于癡人說夢。
如意姑娘既然來到這里,當然知道沈休是存了幾分心思在里頭。
如意姑娘的做法,有敲打的意味也有提點的意味。
沈休怎樣就無所謂,主要是她有一個非常疼她的爹爹,沈家的當家人。
所以就算沈休人品沒有下線,也理所應當是個香饃饃,況且人家性情率真。
天快亮的時候,困得睜不開眼的沈休哆嗦瞇著眼下塌來,將房門反鎖。
日曬三竿的時候,沈休懶懶的整理好衣冠出房門,便聽得小書童礙月說,“主子,如意姑娘今天沒來。”
實在是太了解我了。
不過話說這真是天賜良機。
昨日練了一日的步,沈休路都有些不會走了,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邯鄲學步。
話說,這小碎步走的跟人在旁邊碎碎念一般,一點也不痛快,令人腦殼生疼。
她一日也就睡了幾個時辰,她懷疑再折磨她兩天,她就得猝死過去。
但是,沈休掐指一算,今日宜出門。
她便頂了個暈乎乎的腦袋迷茫的出了門。
“您這是要找十六皇子?”小書童礙月發光的眸子打量了沈休半響,問道。
“說什么呢,我這是去如如意姑娘。”沈休低垂著眼瞼。
“如意姑娘在府中。”小書童流衣默默的說道。
流衣,你別說話……
院子里響起了颯颯的風聲,頭頂璀璨的天空蔚藍蔚藍的。
。妙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