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名將

第四十一節 撲朔迷離

無相寺內一處古樸清雅,翠柏蒼翠之所,石桌之上擺著一副棋局,有兩人正在對弈,一人便是無相寺的主持靜明大師,另外一人卻是蘇洛。

棋盤之上黑白密布,已是下到中盤,棋局緊張,黑白雙方已到了廝殺而見勝負的地步,兩人卻是不慌不忙,神態穩如泰山,你一手我一手交替下著,黑白雙方的布局,錯綜復雜,變化難測,勝負卻猶如頭發那樣細微,雙方均守的堅固,攻則應前后呼應,上下聯絡,誰也奈何不了對方,看來這是一局勝負難分的對弈,就看誰先出錯了。

靜明笑道:“女施主,看來勝負難分了”。

蘇洛淡道:“大師,你卻沒有看到“機”嗎?”,蘇洛口中的“機”就是對弈時的布局,虛實形勢往往要在最關鍵的時候才會變得明朗。

靜明不為所動,按照自己原先的部署繼續落子,既然對方無懈可擊,不貪勝,勞逸自守少貪圖,縱然不勝也不會敗。

棋局之中有萬千種變化,就似自然萬物一般復雜,凡人豈能窺一斑而見全豹,蘇洛棋力之強在于布局,善于拆擋,料敵先機,而敵不知所動,靜明從一開始便進入她所設置的圈套,眼前局勢看似迷蒙,但待她布袋口一收,靜明將一潰千里。

半響之后,終局,連靜明這樣修心養性淡定如斯的人也目瞪口呆,他從未敗的如此凄慘,待對方殺機一動,他幾乎沒有反手之力,在他估計,此女堪稱棋圣,其棋力要遠勝易施主與李施主。

靜明哈哈一笑,“痛快,實在痛快,比偷吃一頓肉還要痛快”。

蘇洛微微有些訝異,像靜明這樣的得道高僧怎么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平靜的表情卻讓人看不出她心里的變化。

靜明笑道:“蘇施主,我要引薦兩個人給你認識,見了你,像他們那般心高氣傲的人定也會心服口服”。

“隨我來——”

易寒與傅櫻檸來到李玄觀所在的廂房,遠遠就看見墨蘭陰沉著臉守在門口,很顯然因為易寒欺騙了她,心情明顯不是很好,她低著頭,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寒走進輕聲道:“墨蘭姐”。

墨蘭抬頭見是易寒,雙眼噴出怒火,手一指,冷道:“我不想見到你,你給我滾”。

易寒心中苦笑,你正在氣頭上,我本來也不想來招惹你的,誰叫你守在我必經之路的門口,非碰見的又有什么辦法。

若是安安那等女子敢如此對他,他早就發火,墨蘭卻是對他有恩惠,且是一個讓他佩服的女子,她氣生的合理,自己也活該憋屈。

傅櫻檸柔聲道:“姐姐,我們是想來見李家姐姐的,煩請姐姐通報就說傅府櫻檸拜見”。

墨蘭本來就對這個伙同易寒一起欺騙自己的名門閨秀沒有什么好感,并不準備待見,再說依小姐的性情,就算通報了也是白說,但她所報出的府邸和名字卻讓她猶豫了,這金陵城只有一個府邸可以自稱傅府,就是老太爺的好友前禮部侍郎傅老先生,傅家小姐傅櫻檸之名她也素有耳聞,乃是個深居簡出,知書達禮,品才兼優的大家閨秀,自己剛剛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氣質不凡,暗暗欣賞,可是現在對她的印象卻大打折扣,她為什么要幫易寒欺騙自己,她一個名門閨秀為何甘愿在大庭廣眾之下任易寒行非禮之舉。

墨蘭對易寒氣歸氣,恨歸恨,但她又對易寒的身份好奇起來了,什么身份的人能讓傅家千金如此相助,而不顧及自己的名聲,還有剛剛那個千嬌百媚的絕世佳人與他又是什么關系,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卻只不過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可憐人,家中娘子重病臥床,兩個孩子可憐兮兮,但時三人情真意切讓她感動,此刻當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心卻如刀割一般疼痛,情不自禁恨恨的又瞪了易寒一眼,瞪得他是頭皮發麻。

墨蘭姐啊,墨蘭姐,你好的實在是讓我無地自容,你若壞點,自私一點,想我易寒此刻又怎會如此難堪,偏偏你非但心地善良且愛恨分明,讓我以后見到你情何以堪,易寒心情五味雜陳,他實在想躲的遠遠的,最好是不與她碰面,可玄觀卻不能不見,依他對玄觀的了解,就算報上傅作藝之名她也不一定會見,傅櫻檸的分量還是輕了一點。

易寒還是硬著頭皮頂了上去,道:“墨蘭姐,請稟告小姐,易寒求見”。

墨蘭冷笑一聲,“好,我就替你稟告,就算小姐不肯見,我也要求她見你,讓她也看看世間竟有如此卑鄙無恥之人,也算是長了見識”。

這妮子說起話來,平平淡淡似在調侃一般,卻讓人感覺如冬夜冷雨,點點寒入心頭,他知道玄觀會見他的,這是約定本來就是她提出的,豈有不見之理。

易寒兩人在門口等候,墨蘭推開房門步入廂房,玄觀聽到腳步聲有異于往常的激動,墨蘭未言,她先問道:“是不是我要等的人來了”,她心中對易寒的恨可以說深入骨髓,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人可以如此玩弄她,讓她如此出丑,她是驕傲的,但再高深莫測也是凡人一個,以往的淡定都是建立在與世無爭,俗塵不染的基礎上,這件事情牽扯到自己的尊嚴,她再也無法靜下心來,神女從易寒在她飯菜里下春藥那一刻開始已經墮落凡塵,這原本是許多人期待的結果,那個始作俑者卻要面臨著報復,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嗎?會原諒易寒的過錯嗎?還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用無情的報復的洗刷自己的恥辱。

墨蘭搖了搖頭道:“小姐,傅家千金傅櫻檸求見”。

玄觀臉上隱隱閃過一絲失望,旋即恢復了平靜,淡道:“她剛剛定是聽到我的琴音特意尋來,雖琴藝高超卻可惜無法與我心意相通,生平讓我動容的卻只有路經莫愁湖畔那次”。

墨蘭問道:“小姐那一次為什么不去見見那個彈琴之人”。

李玄觀淡淡一笑,“琴聲神交,我已經心滿意足,見面只會徒增煩惱”。

墨蘭不再問這個問題,“小姐,那傅小姐你見是不見”。

李玄觀道:“今天我卻不能見她”。

“小姐,還有一人要見你,墨蘭想求你見他一面”,墨蘭淡淡道。

玄觀輕聲道:“姐姐你我雖為主仆,實為姐妹,你若說見我便見,我一直很敬重你”。

墨蘭道:“小姐,這個人卻是墨蘭生平最痛恨的人”。

兩人相知甚深,玄觀卻明白墨蘭的想法,情真道:“姐姐,你這是何苦”。

墨蘭道:“墨蘭識人不賢,將這種奸徒引人府邸,理當受過”。

李玄觀驟聞奸徒二字,臉上一驚,問了出來,“他可是叫易寒”。

這些輪到墨蘭驚訝,失聲問道:“小姐怎么識得他”。

“我等得就是他”,李玄觀一臉平靜,只有那重重的語氣才能聽出她心里的激動。

所有美好的謊言總有被揭穿的那一天,今天就是易寒的受難日,雖然他身體毫發無傷,心卻受到重創,他不是單純的花花公子,而成為一個花花公子太多情無異是一個致命傷。

傅櫻檸又欣喜又緊張的對著易寒問道:“你說李家姐姐會不會見我呢?”

易寒本來可以好言哄她幾句,此刻卻沒有心情,直言道:“她不會見你”。

傅櫻檸一訝,剛想要問原因,墨蘭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傅小姐,抱歉,小姐今日不便見你”,卻對易寒冷道:“我倒小看你了易公子,請進吧”

傅櫻檸呆滯當場,一臉不解,易寒大步上前,謙虛道:“墨蘭姐,莫要如此客氣,你還是直呼易寒”。

墨蘭眼神帶著不屑,冷淡道:“我可與你不甚相熟,不敢”。

易寒一臉無奈走進廂房,墨蘭來到傅櫻檸旁邊,語氣比剛剛好了許多,“傅小姐,實在不巧,小姐今日卻是不方便見你”。

不方便見她,卻是方便見易寒,不過墨蘭的話還是讓她心里好受一些。

墨蘭淡道:“傅小姐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與他走的這般近,但恕墨蘭斗膽相勸一句,他這種人,小姐卻離他遠一點的好”。

傅櫻檸卻替易寒說起好話來,“姐姐,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什么事,可剛剛他見到你的時候一臉緊張,汗水都冒出來了,足可見他并不是很壞,我于心不忍才答應他一同騙你的”。

墨蘭不為所動,傅櫻檸不停勸,她也不便多言,要她對易寒改觀那是絕對不可能。

李玄觀依然像上一次一般盤腿坐在長炕之上,長裙落地,炕邊放著一雙粉紅色的繡花鞋,閉目凝神,神韻天然,聽到腳步聲卻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細細的眉毛抽動一下,證明她已經知道所約之人已經到來。

易寒走了過去,脫掉鞋子,盤坐炕上,大炕之上已經擺好棋桌,李玄觀依然沒有張開眼睛,易寒揮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玄觀小姐,我來了”。

李玄觀不語,擺了一個讓易寒先下的手勢,易寒好奇問道:“玄觀小姐為何不睜開眼睛”,他艷事纏身完全把給李玄觀下過春藥的事情給忘記了,在他看來,那完全是玩笑事一件,自然想不到事情的嚴重性。

李玄觀本來就怪異,也就沒多想,執黑先行,“弈自有道,思于先,行于前,方寸之間,便能風云變幻,運籌帷幄盡顯”,高手對決他先行已是占了勝機,勝與負他本來看的很淡,玄觀約三日再戰,且讓他先行,定有妙策,易寒心中頗為期待,打算全力以赴,只是玄觀閉著眼睛難道能看清楚自己下在什么位置嗎?就便是能知道自己落子之處,又任何能做到將全盤局勢了然于胸,這需要非凡的記憶力,高手對決心神稍弱便會處于劣勢,她分散心力豈不是愚者之舉。

兩人下了十來手,易寒稍稍有些安心,至少目前來看,玄觀能知道他的落子且能做到應對自如,他不希望一場高手的對弈最后演變為一個鬧劇。

易寒師從蘇洛,雖說不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卻也學到了她八九成的本事,擅長設伏,上一次兩人對弈讓玄觀上當就可見一斑,當然要設一個圈套就要布局精妙,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實捉摸不透。

兩人下了幾十手,這幾十手雙方都在占領地盤,是不是相互阻斷一下,并沒有太大的碰撞,根基不穩,便欲攻敵,此為躁也。

黑白兩子似兩支大軍在聚集軍力,占據有利地位,先固根本,再求戰機,兩虎共踞一地,最后必要分出雌雄,棋盤就那么大,卻不可能無休止的占據地盤,易寒還未攻,設伏最重要一點就是讓敵先動,繼而誘敵深入,免得露出破綻被她識破。

易寒臉上露出笑容,他自然布局精妙,虛實不明,李玄觀必要多次試探才能明曉他的棋路,這樣一來,她之意我已明,我之途她卻未知,加上先行之優勢,只要自己不下出昏招,勝算很高。

李玄觀落下一子,此子朝一處黑子密集之地擠去,易寒連結的棋線因為這一顆白子而出現斷點,玄觀在督促他補棋,想反先手,這一子象征著她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此處乃是他的實處,雙翼似有合圍之勢,雖然是實,他相信李玄觀只是試探,并不敢冒然前進,實則虛之,大膽應了一手,不夾反跨。

李玄觀又落下一子,這小子卻是在剛剛那子的基礎上,逼上前去,這是對敵方構成威脅的著法,與攻相近,大多數目的是奪取對方做活的根據地,它需要以自己的棋子為背景,而剛剛的擠子就是自己的她的倚仗,先手之勢已然形成,若是此處易寒并未設伏,兩次先手,他就很危險了,是的,這并不是他設伏的地方,雙翼合圍之勢只是假象,照他的判斷像李玄觀這種高手下棋應該非常謹慎,在未明敵情之下斷然不可能有這樣危險的落子,若說她識破自己的布局卻絕對沒有可能,棋勢多變,就算自己這個布局之人也不能斷定沒有可能形成合圍之勢。

他卻再也不能不應,若讓李玄觀三子先手,就是棋仙轉世也無法挽回劣勢,不著不急的擋了一子,此乃他的地盤,攻者處于劣勢,希望李玄觀知難而退。

李玄觀繼續落下吹響進攻號角的第三子,此子卻是進攻類型的爬法,其意有三,一是占地,而是連絡,做活,似一把尖刀朝易寒腹地直插而去。

至此,易寒處于被動,小心翼翼的落在,好幾手精巧的妙招化去兇險,李玄觀已經占據易寒的部分地盤且已做活,與對方形成對持,優勢立見,本該抽身而退,卻不知為何一條心硬要在虎口拔牙,欲要將對方連根拔起,易寒額冒冷汗,她今天殺氣為何這般重,難道不知道見好就收嗎?李玄觀持兩子先手,他卻只能守而攻不得,偏偏卻守不住,節節敗退,正面對決卻不是他所擅長的。

棋還沒下完,易寒老臉一紅,棄子認輸,再繼續下,只有丟人的分,他與李玄觀棋力本在伯仲之間,奈何今日她卻像似殺紅眼的士兵,沒有往日的謹慎,偏偏這卻擊中了易寒的軟處。

李玄觀雙眼緊閉,臉無表情,但易寒卻似乎能夠感覺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與上次殺戮的氣息不同,這一次不止局限于棋局之中。

李玄觀冷道:“你可服氣”。

易寒再聽這話,銳氣全無,今天李玄觀似乎憋足了氣勢,似乎要將他身心擊潰,她才是那個手持生死大權的將軍,而自己只是個小兵,今日之敗,看似輸在心理實卻輸在氣勢。

李玄觀冷冷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今晚玄觀閣找我”。

易寒疑惑的盯著李玄觀,今天她吃火藥了,這么沖,往日的那份淡然那里去了,我還是喜歡聽她幽幽蘭芳的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