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名將

第八節 山村

玄觀讓易寒過些天去見她,易寒也照她的意思坐了,剛好他想豫州老家一趟,與老頭子商量些事情,當然最主要是報平安,依這老頭子得個性,獲悉自己死了的消息一定裝成個沒事人,免得被性格懦弱的母親發覺。泡)

臨走之前他特意去了方府一趟,依他的身份自然是進不去方府之內,卻獲悉了一個消息,方夫人并不在府中,細細一想便立即知道她定是親自監督貴州糧道修建之事,傾動全部家產所為的事情,莫說她性格謹慎,就是一個粗心的人也不敢大意,這其中若有半點閃失可就傾家蕩產,方夫人自然要親力親為,易寒愛的女子不少,真正佩服的卻是不多,方夫人就是其中之一,一介女流卻能雄霸一方與男子平起平坐,他對方夫人的感情不深,與她相比,柔兒雄霸的感情更深厚一些,對她感激尊重多一點,既然不見得也就沒有半點留戀,留下書信一封,并未署名,相信她看了筆跡會知道他留下的。

至于寧雪又給他演了一出好戲,無聲無息的離開金陵,這一次倒有給他留下一封書信,信中沒有傾訴半分柔情不舍,多是叮囑威脅,寧雪的外表是溫柔,內心卻像一匹野馬永遠也降伏不了,若不如她心愿,就會被她摔的人仰馬翻,一身傷痕,若是如她心愿,又能帶著你縱情狂奔,信的最后寫上了一個日期,易寒知道這是她與顏覓風大婚的之日,這也是她給自己定下的期限,若無法在天下人的眼皮底下把她擁入懷中,她就永遠不屬于自己了,她是個有野心又心計百出的女子,有她相助,顏覓風就會如魚得水,當自己與顏覓風成為死敵的時候,寧雪也將會是自己的敵人,寧雪將選擇權交到他手上,表達她自己那霸道又轟轟烈烈的愛,只有寧雪留下的信紙之上點點淚跡才讓他心中有稍微安慰。寧霜是個陰狠的女子,現在他知道為什么還是斗不過看上去溫柔如水還有點俏皮的寧雪,因為寧雪柔中帶鋼,軟硬不吃。

易寒孤自一人馳馬奔在去豫州的路上,心中感覺那一段段愛的入骨的感覺都離那么遠,前情今愛個個那么模糊,玄觀不愿意嫁給他,寧雪又是那么剛毅,望舒遠在天邊不知道何年能見,拂櫻又不知道去想,夢真又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回娘家去連面都沒有見到,還有狠心被自己趕走的小脫俗,便只有亦師亦姐的蘇洛讓他感到真實溫馨。

易寒快馬馳鞭,希望快一點回到那個安詳淳樸的小山村,他的臉色似乎第一次出來一般掛著淡淡的微笑,只是這粗礦的臉容下那笑容讓人感覺如此可善。

寂靜的山村里,一條水晶般透明的小河,一道斜著隆起的山坡,一抹柑黃色的霞光,一條滿是苔蘚陡峭的山道,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坐在簡陋的屋門口,手里編著筐卻默默出神的望著這美麗的景色。

風景中出現了一個黑點,沿著小河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漸漸近了,是一個拐腿的男孩子,他手里掂著一把鐮刀,兩條繩子勒在胸口,后背一個簸箕,里面裝著些穗條子,這些穗條子山里人用它來編籮筐,大人打獵或外出尋活,孩子與fù女就靠編籮筐過日子。

女孩知道他又來找自己去拔穗條子,說是來陪著自己去,其實她心里并不愿意,兩人同行,山坡剛開始得臺階很矮,女孩只要輕輕一躍就上去了,可是瘸腿男孩卻爬的很苦很苦,他滑下去,右手用力一撐,傻傻的瞅著自己的手掌發了一會呆,突然又將那磨破皮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著,“呸!”將嘴里沾上的黃沙吐了出來。

穗條子大都長在山坡上,瘸腿男孩還得繼續往上爬,女孩等著有些不耐煩,她自個爬到前面,也不等后面那個傻傻的家伙,原本美麗的風景看起來也不那么美了。

兩人已經分開,女孩砍了一簸箕穗條子歸回,卻始終沒有看見那男孩的蹤影,來到男孩必經的小河邊卻突然停了下來,分出一半穗條子放在地上,用樹枝在地面上寫著三個字“送給你”,這三個字不是私塾先生教給她的,而是以前村里一個出了名的壞蛋,女孩也討厭這個壞蛋,但每次那壞蛋講故事的時候,她都忍不住跟著大家跑去聽,久了也就識字會寫字了。

女孩躲在一棵樹后偷偷的瞧著,遠處一個搖晃的黑點出現了,越來越近,最后在放著穗條子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的背后的簸箕空空如也,瘸腿男孩瞪著眼睛,張大闊大的嘴巴,干瘦的臉皮繃緊起來,盯著地上的字看了看,蠟黃的臉頓時漲紅,他扭動脖子四下張望,眼神里露出驚恐,仿佛面對一場災難,眼眶突然噙著淚水。

躲在樹后的女孩有點可憐他了,與其讓他如此受苦,還不如當面對他說清楚,那三個字傷害了他的自尊兩次,女孩剛邁出一條腿,男孩卻彎下腰去,抱著穗條子塞入簸箕,轉身離開。

女孩松了一口氣,她應該感激他,幸好他還算聰明,否則,這讓她很難為情,那搖晃的黑點漸漸遠去,慢慢消失在這山這河這山道,女孩覺得這片風景又變得非常美麗。

日復一日,每天如此,有一天女孩的父親告訴她,她要嫁人了,為的是讓她哥哥有銀子娶媳fù,女孩什么話也沒說,她知道自己是一樁買賣,她默默無語的應了下來。

要娶她的那戶人家來了,女孩走了出來,咬牙抬頭看去,她不敢相信。闊大的嘴巴,干瘦的臉皮,赤紅著的臉,驚恐不安的表情,是那個瘸腿男孩,女孩突然感覺他很骯臟,兇惡的像頭狼。

兩人走到暗處,女孩背過身嫉恨問道:“你家靠什么發的財來買的我”。

“嗯,我爹是能手,我想娶你不是來買你”,男孩戰戰兢兢的開了口。

女孩突然喊道:“那小河邊上的穗條子是誰給你砍的”。

“我不知道,大概是仙女”,男孩回答的沒有底氣。

“仙女,你說的仙女就是我”,女孩聲嘶力竭喊出來。

“你?!”男孩慌張的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容,笑容很尷尬也很殘忍。

“你別買我行嗎?”,女孩雖然站著卻感覺和跪著一樣卑賤。

男孩咧著嘴笑道:“我喜歡你”。

女孩“哇”的一聲哭了,絕望了跑遠,她不該幫那瘸子砍穗條子,人家就沒有那么多銀子來“買”她了,她真后悔。

隔天,女孩并沒有在小河邊放著穗條子,她采完穗條子便在小河邊洗著衣服,突然聽到嬉笑聲:“好奇怪啊,瘸子爬坡,摔了又爬”,是一群比她小上許多的小孩子在發出笑聲。

女孩的心一抽,心中罵道:“活該摔死沒人疼”,洗了一會衣服,卻匆匆放下跑到山坡上去,只看見那瘸腿男孩氣喘吁吁的坐在山坡之上。

他摔的不輕,這個壞家伙,女孩心里一邊罵著,一邊朝他走進,男孩正揉著自己的腫紅的膝蓋。

男孩抬頭看見了她,先是一愣,旋即側過身去,只用眼角偷偷瞄著,眼神里透著驚慌,女孩也不想看見他的模樣,只感覺他可憎的很。

“你還能走嗎?”女孩冷冷道。

“不,求你讓我爹來背我回去。”男孩弱弱道。

“我才不去叫呢?”

聽到這樣的回答,男孩很緊張,“那怎么辦”

“我背你唄”,女孩大大咧咧說道。

女孩背朝瘸腿男孩蹲下,蹲了好久,才有兩條瘦弱的手臂伸到她的肩膀上面。

女孩奮力走著,她想象著自己背的是那穗條子,心里好受了些,忽然,穗條子顫顫說道:“我不會欺負你的”。

“閉嘴”,女孩氣的滿臉發紅,“你再胡說,我把你給扔了”。

快到男孩住的村子,女孩害怕被人看見突然不想走了,但狠不下心來扔下他,猶豫了一會,咬咬牙接著走。

幾個小孩子,看見兩人,嚷笑道:“瘸子老婆背瘸子!”

聽到這話,女孩一甩肩膀把男孩重重的扔到地上,掉頭就跑。

過了一天,女孩走過小河邊,那個瘸腿男孩突然從樹后面串出來,愣愣的冒出一句話來:“我不娶你,那銀子就算我家悔婚的賠禮”。

“你閃開,別裝好人,媒婆昨晚上還來逼迫我快點成親呢”。

“你不信!”男孩臉漲成豬肝色,嘴唇艱難的喏動著,突然撩起身上的汗衫,裸露著上身,身上布滿了殷紅的血痕,“我爹讓我非娶你不可,你不愿意,我不要逼迫你”。

女孩不敢再看,她害怕,轉身就要跑。

男孩只是一愣,拐著腿追了上去,“你別跑!”,不知怎么做到追上了女孩,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衫,“再,再讓我看看你”,女孩本能的就朝他消瘦的臉頰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男孩松開了手,消瘦的臉驟然變得蒼白,忽然又對著女孩笑了笑,那笑容尷尬又凄涼。

女孩像逃脫的野兔跑了,她很害怕。

她回到家里忐忑不安,過了一會男孩的父親尋來,著急的問道見過男孩沒有,女孩搖了搖頭。

天色漸黑,她偷偷的跑出去,想知道他父親找到他沒有,來到那小河邊,看見圍了一大堆人,幾個人議論著,幾個小孩子看見瘸子投了河,叫大人來卻為時已晚,他的父親與幾個大人在河里打撈著。

女孩猛的蹲了下來,哭了起來,迷糊傷心聽著別人議論著,“瘸子被他父親打著罵著卻一直不愿意娶人家閨女,最后痛的撐不住才去投了河”。

女孩來到河邊,那喧鬧的議論聲,著急的呼喊聲越來越弱,她只感覺自己手掌火辣辣的,似被火焚燒著一般,地上一大捆穗條子,她彎下腰撿起一根,扔到河里,一根又一根,河水被晚霞映的赤紅,穗條子緩緩的沉到河底。

女孩就在地上寫著“送給你”一遍又一遍。

陡峭的山道之上,一個臉容粗獷的漢子肩膀上扛著一個瘦弱的身軀,腳下步伐疾速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