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開眼界了。
她只聽說過不講理,頭一次見到過這么不講理還理直氣壯還打人的。
林家老頭老太太顯然就是見不得她這一世的爹娘活得好。
虧得昨晚上娘還給送雞腿和雞翅過去,今天竟然就能打上門來。
林義看著鋤頭刨過來,一動不動,眼睛血紅。
王氏扯著林義后退,哭叫道:“爹,你想要打死你兒子嗎?”
林老太撲倒王氏身上,伸爪子就撓過去,林半夏想都沒想,抓著林老太的肩膀往后一拎。
“啊啊啊——”林老太殺豬似的叫起來,“打人啦——我不活了——”
喊著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潑來:“我被孫女打了啊——反了天啦——”
小院這動靜吸引了左鄰右舍來,張嬸最先冒出頭:“哎呀呀這又是怎么了!老林叔林嬸,你們這是干什么呢?”
林老太坐在地上拍著大腿連哭帶嚎:“我不活了啊——我一把年紀被媳婦孫女打了啊——可憐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兒子拉扯大——娶了媳婦忘了娘啊——”
林半夏也氣著了,她上前一步道:“還請各位叔叔嬸子們評評理。
才爺奶帶了小虎子來,爹娘將自己的晚飯都給了爺奶,還將石頭的飯給了小虎子。
奶奶端走了我的飯碗,要石頭給大伯大娘送去,還說要石頭代我爹娘給大娘賠禮。
就不知道我爹娘哪里犯了錯——昨個我爹娘還給爺爺奶奶送了半只雞去。”
林半夏語速雖然快,卻口齒清晰。
她知道村里人家,吃的就是命根子,但凡要點臉的,就不會在吃飯時候串門子。
分了家的,也不會去吃人家鍋灶里的東西。
更不用說拿了人家的飯碗送人的。
張嬸撇著嘴道:“老林嬸子啊,你這不是分家了嘛,你老兩口和大兒子過,你跑二兒子家吃飯干什么?”
林老太惱羞成怒,一骨碌爬起來,伸爪子就要往林半夏臉上撓去。
“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娼婦!勾引野男人還有臉活著,當初生了你就該溺死,省得丟人現眼!”
林半夏真的怒了!
這還是原身的親奶奶嗎?
這分明是原身一家子的仇人!
她快速地后退了幾步,腳底輕輕一踢,就將一枚石子踢到林老太的腳下。
林老太正踩在石子上,“噗通”一聲就趴在地上。
圍觀的人只當林老太沒踩穩自己摔倒的,哄堂大笑起來,指指點點的。
“好歹也是親奶奶,這也太過分了!”
“要不老天都看不過眼了,林嬸子,腿沒摔斷吧。”
“偏心也沒這么偏心的,你們兩口子這是打算把二兒子一家都逼死啊!”
村長趙承福站在人群后邊有一陣了,見林老太越發鬧得大起來,才分開人群走上前,喝道:“這是做什么!林二哥,還不把你老子娘扶起來。”
林二低頭上前蹲下扶起林老太。
林老太站起來卻反手一巴掌打在林義臉上,罵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就看著你老娘被欺負!”
林二木然地看著林老太,眼神里幾乎是絕望了。
趙承福皺皺眉。
趙承福秀才出身,考了多年舉人不中,灰心喪氣之下子承父業,做了牽牛村的村長。
因為念過書,識得字,頗有威望。
因此也很是瞧不起村里人。
對老林家上上下下,更是沒有半分好感。
老的為老不尊,奸懶饞滑,小的倒是老實——老實有什么屁用……呸,和這些泥腿子混久了,差點也粗鄙了。
“老林叔!”趙承福轉向林老頭,“當日你家老二分家出來,只帶出來官家給的名下田產。
每月還給你們一人份的口糧,你地里的活計,又分擔了一大半。
若是你還以為二房不孝順,我就替你寫了訴狀,求知縣老爺將你家二房一家子發配走,你再也見不到就清凈了。”
林老頭一聽急了,要真告到縣衙里,老二一家子真發配走了,誰還給他口糧?
瞪著林義叫道:“你聽著,以后你要再不孝順,就請村長做主把你發配了。”
轉頭卻沖著趙承福賠著笑臉:“唉,村長,怎么也是我的兒子,哪能告到縣衙去。”
“老林叔,你莫不是怕少了一份口糧,沒人幫你地里干活了吧!”一個漢子大聲嚷嚷道。
老林頭梗著脖子叫道:“胡說八道什么!”
趙承福微微笑笑:“既是這樣,老林叔,你先和林嬸子回去——大家都看著,不成體統!”
林老頭還是怕村長的,忙點著頭,卻又回頭瞪著林義道:“看在村長的面上我先饒了你——還不扶著你娘點。”
林老太拍掉林義的手,狠狠地瞪了林半夏一眼,從飯桌上端了那盆兔肉燉豆腐才拉著林小虎轉身。
林半夏咬咬牙,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這時代注重孝道,爺奶端走他們的飯碗,大家也只是會感嘆幾句。
她若是真從爺奶手里奪回來,在眾人眼里,就是大不敬了。
王氏抹著眼淚給村長道謝。
趙承福虛扶了下:“林二嫂不必客氣。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他微微嘆口氣,“林二哥,林二嫂,我來是有點事想要和你們商量的,不想你家里……林二嫂,你可知道你公婆今天是沖著什么來的?”
他昨日嘗了豆腐之后,先是被滑嫩的口感驚住了,跟著就反應過來,這豆腐,可是大夏朝的獨一份。
至少在廣平是獨一份的。
他一夜未睡,反反復復地考慮著。
到了今天傍晚才終于說服自己前來,又正好遇到了林老頭林老太又來撒潑。
看來命中注定要送給自己一場富貴了。
王氏聞言眼睛又是一酸,抬手抹抹眼淚道:“村長,俺不敢說公婆的不是,可半夏也是她的親孫女啊!”
趙承福輕輕搖搖頭:“林二嫂,你以為老林叔老林嬸真是沖著半夏姑娘來的?你可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王氏面色瞬間茫然,她只聽懂了前半句:“懷……什么罪?”
趙承福不由得笑了下,他和這鄉野婦人說什么懷璧其罪呢?
卻見到正在收拾院子的林半夏直起腰看過來,心中不由一動。
“林姑娘,你可知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