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桐和

第三十五章 訴衷腸

雪照內心紛亂不已,只和閩婆匆匆把荷花燈放了便回去了。回到院子問了齡伯,說是倉世竹一直沒有回來,雪照心下著急,每隔一個時辰便讓齡伯去看一次。

已經到了亥時,還未見倉世竹的影子。閩婆說道,“小姐,時候不早了,今天倉公子怕是有事耽擱了,左右也是回家,不會有事的。你早些歇著吧。”

雪照只得點點頭,又囑咐齡伯過一個時辰再去一趟,如果見到倉世竹回來就立即告訴她。正要收拾盥洗歇下,突然聽到“篤篤篤”的叩門聲,三人皆是一驚,不知道這夜半時分會有誰會上門。

齡伯道,“我去開門。”

雪照和閩婆心下忐忑不安,站立在屋門口等待著。門開了,月光中站立的正是倉世竹,他的白色長衫外面披著灰色的披風,一只手扶著侍從的手臂。看到齡伯,他笑了笑,溫和地拱手行禮如常,然后問道,“雪照姑娘歇下了嗎?”

齡伯連忙讓到一側說道,“還未曾歇下,正在等公子的消息呢。”還未等倉世竹進得院門,雪照快步走上前來,著急地問道,“你。。。身子沒事吧?”

倉世竹見她為自己擔心,心頭一陣愧疚和感動。他走上前來拉住雪照的手臂,眉宇間皆是心疼,說道,“我沒事,只是回家祭祖,事情繁瑣,所以耽擱了。說好陪你去放河燈,是我爽約了,對不住你。”

雪照見他無事,便笑著松了一口氣,安慰他道,“既然你無事我就放心了。我看你今日也乏得很,你可以明日再回來的。”

她話音未落,倉世竹身邊的侍從阿念搶著說道,“于小姐有所不知,我們老爺今天本不欲讓大少爺回來的,大少爺因記掛著于小姐,等我們老爺歇下了才趕回來的。”

倉世竹皺眉看了他一眼,責怪道,“你怎得這般多嘴。”

阿念不做聲了。雪照見倉世竹臉色蒼白,顯然是奔波勞累極了的樣子,便推他往外走,一邊推一邊說道,“你快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便去看你。”

倉世竹不舍得走,但見雪照推他,知道是為他好,只得告辭了,臨走時候回頭說了一句,“你也早點歇著吧,明日我等你。”

雪照站在院門口,點點頭,目送他倆遠去了,才慢慢地向屋內走去,步履沉重。

次日一早,雪照做了參棗湯給倉世竹帶去。倉世竹看著雪照將食盒打開,香味飄散出來,他露出孩童般渴盼的笑容。等到雪照把湯端出來,他將手里的書放在一邊,拿起湯匙就喝了起來。

雪照坐在對面愣愣地看著他,只覺他的樣子慢慢地變成了林修遠,也在一匙一匙地喝著,一邊喝一邊抬頭看著她笑道,“嗯,味道不錯。”眼神里全是溫柔之色。雪照也笑了起來,內心一片溫暖,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前伸過去,想要撫摸他的臉,突然聽到阿念從外面跨進屋門說道,“大少爺,老爺著人送來的書信。”雪照頓時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的人不是林修遠,她立即縮回手來,臉卻紅了,不禁暗自責備自己的失態。

倉世竹卻不在意,只沖她笑了笑,轉身接過侍從遞來的書信,放在一邊,繼續喝著湯。

他一口氣把一碗參棗湯都喝下,喝完接過雪照遞過來的絹布輕輕擦了擦嘴,笑道,“我從未喝過這樣好喝的參棗湯,以后你經常煮給我喝,可好?”

雪照不由得笑他,“再好喝也不能天天喝,人參雖能補氣血,吃多了火氣大。”說著起身把碗筷放進食盒里。

倉世竹把他父親給他的書信打開來看,見上面寫著一排小字,“本月十八乃吉日,待萬事俱備,為父可上門提親。”倉世竹看了不動聲色,仍將書信折好放在一邊。

雪照收拾好食盒問他道,“今日外面日頭好,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吧。”

倉世竹聽了笑著點點頭,雪照將他的灰色披風拿在手里,便扶著他的手臂慢慢地走出去了。

出門向西走百余步便是桑林,中元節后,正是桑林茂密的時候,蟬鳴陣陣。雪照扶著倉世竹在一塊大石上做好,時候尚早,林中吹起微風,雪照將披風給倉世竹系好,說道,“這會露水重,你身子怕涼,披上吧。”

倉世竹一動不動地等她為自己系好,便拉了雪照的手臂,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笑著說道,“你也累了,陪我坐一會。”

雪照依言輕輕地坐下,倆人同時盯著面前的桑林。雪照想起半年前,她們剛搬到這里來不久,正是春日采桑的時節,她和閩婆每日都出來采摘新鮮的桑葉喂蠶。那時她剛剛識得林修遠不久,因遭遇變故,只得搬出城外避禍,可是他仍舊找到了她。那日她和閩婆采桑的時候,腳踝上被一條小蛇咬到,突然見他從一棵大桑樹后面沖出來,臉上現出焦急之色,一口一口地幫她把毒液吸出來,然后把她背回家。此刻再想起這些往事,仿如一場夢。倘若時光能倒流,再回到那日的時光,便好了。

如果她還能回去,她一定不會再像上次那樣賭氣趕他走。她會沖他笑,她想讓他留下來,永遠別離開她。

雪照的心又疼痛起來,她眉頭微蹙,眼光迷離又痛苦。倉世竹見她神色有異,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問道,“雪照,你怎么了?”

雪照撫摸著胸口,強自讓自己從痛苦的回憶中擺脫出來,勉強笑道,“我沒事,只是略有些頭暈。”

倉世竹滿臉的關切之色,著急地說,“你日日照顧我,自己的身子都累出病了。都怪我,只想著。。。每日能見你一面。這幾日你別來了,好生歇幾天。”

雪照幫他拉了拉披風說道,“倘若沒有你舍命相救,哪還有今日呢。我沒事,你無需掛懷。”

倉世竹沉默了一會,說道,“令尊雖已仙逝,然其才情蓋世,留下的瑤琴已是天籟絕音,自是有不少人窺伺。雪照,現下它可安全?”

雪照低下頭說道,“我把它放在床榻后面的暗格里了,那暗格一時半刻不容易被發現,里面也裝有機關。能否保住它,只能聽天由命了。”

倉世竹道,“雪照,以后我來同你一道守護它可好?我可以讓我父親加派人手,定能保你們周全。”

雪照抬頭看著他,目光閃爍,說道,“你何苦如此呢?一旦同它有了牽連,隨時可能有性命之憂。”

倉世竹目光堅定如炬,說道,“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天不老,情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