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涅殃

第六十七章 陳㯊諫

那小太監直奔一處堆放答卷,輕而易舉便找見了皮照民的,恭敬稟送圣上。圣上當即拆看,從頭細看。

一炷香后,圣上看完最后一字,拍案高呼:“妙啊!妙啊!”后喚狄元芳道,“狄元芳你也來看看。”

“是。”狄元芳上前接過試卷,不看答問部分,先頭已看過十數都是正答,想來其余也不會出錯,直接細看起命題文章。他也花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全部看完。

圣上問道:“你覺著怎么樣?”

“回圣上,考生皮照民得試題‘百廢待興,何以抓周’,文章開篇道‘一一關注,點滴起步,不急不慌,一一周全,方待時日過,不覺間已百廢俱興。’此言既提出了第一點建議,當一步一步來,一件一件抓,不可操之過急反致慌亂四顧難以周全,又是為下文做了鋪墊。”

“正是!考場如戰場,也如官場、商場、國場、家場。各場合都有各的難處,最怕一件接著一件全都一起來,致人四不暇接難以應對更遑論周全。考場還算安逸,好歹無身家性命情感之憂,但按照規定只有兩個時辰,卻要在百人之中脫穎而出,也非容易。有人定力不足,已是慌亂,所做文章便也上下不通胡亂一氣,首當其沖為不可取。而定力足夠,卻才情、筆力皆不足者,所做文章雖勉強通順,卻詞不達意,更沒個重點,也不可取。其上,才情、筆力皆可取者,所做文章皆有一二可用之處。”說到這里圣上頓了頓。

他揮了揮手,示意狄元芳將皮照民答卷也遞送給在場其余幾位官員傳閱,后繼續道:“這最上者,就如這皮照民,同樣短短兩個時辰內,竟奮筆疾書做出文章一十六頁,全篇通順無一句廢話。開篇過后直點題,一一從民生、經濟、國教、國法入手,礙于時間有限,也只細說了這四項,卻是對每一項都有其獨到見解,都能提出一二中肯而又絕妙的建議。完結之處他還能自信道明,要周全了這四項,怕是就要花費三年五載才能鞏固。其余可做后議,再細說予朕聽。哈哈!”

圣上大笑著,一臉“你們快問我為什么笑”地看著眾人。

狄元芳立即領命,問道:“臣斗膽問,圣上為何大笑?”

圣上擺了擺手,笑道:“無妨,無妨,哈哈哈!好一個皮照民,好一個可做后議,那我若是不把他留在身邊,豈不是就再不得而知?那我就只能給他個大官做做,好將他留在京中了,你們說呢?”

先頭圣上點名要看皮照民考卷,眾人心中已有所覺,現下見皮照民果甚得圣心,而且自己也細看過了皮照民考卷,皆也被皮照民才思敏捷周全所傾倒。圣上問了,他們便是爭先恐后地應道。

“子皮照民當真有才,可顧圣眷。”

“依臣看,斗膽要說,這三甲狀元之位非皮照民莫屬。”

“你們可都是說著實話?千萬不要是看在朕的面子上才如此違心褒贊于皮照民。”圣上說著,看向眾人之中始終還未發言一人。

這人退后不得,只能上前道:“臣方又細看過皮照民答卷,才思筆觸皆為上乘。臣等無一人違心褒贊。圣上慧眼識英,是先頭臣看走了眼……”

“哦?”圣上忽然出聲打斷,問這最后一人道:“陳㯊諫,若是朕沒記錯,你自先皇在位時即為朝臣,擔任禮部尚書之職至今也有一十四年。期間閱卷無數,該是不曾輕忽一份?得你先行監考、閱卷肯定,刷下一批無緣見朕,向朕舉薦可以取進者,這兩年來也是不曾看走過眼吧?這會兒你又道不曾違心,皮照民是當真才思筆觸皆為上乘?”

“是。”陳尚書硬著頭皮答道。

“那你是先頭不曾細看皮照民答卷,一不小心看走了眼,便是輕忽職守呢?還是你明知這份答卷為皮照民所書,便是看都不看,故意直接刷下,以公徇私!”圣上說著聲音突然拔高尖銳,哪里是問句,分明已是問罪。

陳尚書再站不住,“噗通!”一聲雙腿結實跪地,高呼:“臣不敢!”后上身也立即趴伏,額頭觸地有聲,“咚!”

還候在圣上近前的小太監立即對圣上道:“回圣上,先頭陳尚書確實看過皮照民答卷,但只匆匆一看問答部分便道不可取,不曾看過命題文章。”

“呵……”圣上輕輕嗤笑,眼中精光一閃。

陳尚書因維持著跪地叩首之姿,無法瞧見,但他不用瞧見,心中已經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原來圣上早已設下圈套。是他自己犯了糊涂,以為圣上還沒抓住他切實把柄,只能削減他的權利但還留著他,便是見皮照民又來參考,立即私心作祟,再次故意刷下皮照民。

殊不知,那小太監便是圣上安排,故意將皮照民那一列答卷都交與他初審。看似隨機挑給圣上看的答卷也都是這些太監抽選的,他自然可以不挑皮照民的。好一個圣上親閱無需掩名,也是早為這一步設下方便。這該死的小太監有心,更是仔細看著他究竟如何閱的皮照民答卷,隨后也記著他將皮照民答卷落于何處,才能在圣上問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皮照民答卷找了出來。

這再之后,當他聽到圣上點名問取皮照民答卷的一刻,他已經知道大事不妙,卻是再不能被他左右,只能隨波逐流,便是一步一步落實了這陷阱。

若是他認了輕忽職守還算好的,卻已是勢被革職,但圣上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指他以公徇私。堂堂禮部尚書,竟徇私阻礙才學之人進取,罪同叛國,輕則死罪家人流放,重則滿門抄斬。他老了,失去了最器重最愛的一個兒子,他已經不怕折了自己這條老命也想尋仇,但,這罪名其實他擔不起啊!

到了這個時候,他終于知道怕了,終于想起,除了已去的那個兒子,他還有其他子女。他不怕自己被圣上如何處置,卻怕圣上株連他九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