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涅殃

第八十三章 贈嫁衣

再是依依不舍,三月后,良辰吉日,鈴兒穿著纈彩坊特制嫁衣步上花轎……

不然。鈴兒為方便竟一掀蓋頭利落翻身上馬,與趙縣令同駕一騎。別說,這新嫁娘從后面親近環抱著,新郎官面上更是意氣風發。但二人也皆含羞面上緋紅,更襯得二人都好氣色。可叫人看出二人是情比金堅,天作之合,才是喜結良緣,并非尊長亂點鴛鴦。

“噼啪!噼啪!噼里啪啦!”盛放的爆竹一路從皮府響徹城東門。

路上行人皆嘆,紫微舍人府里的一個小丫鬟長得都恁是嬌俏,也恁得好福氣了。她得嫁郎君是前不久剛得意離京的新科狀元,趙縣令的容貌許多路人還認得。瞧那趙縣令年紀輕輕,一表人才,但似性子格外老實內斂,聽說其家中尚無任何妻妾。鈴兒可是明媒正娶,嫁過去就是正牌的縣令夫人。而且,二人如此并駕齊驅,可表夫妻二人同心,家中地位并齊,這趙縣令或都不會再娶妻妾?

“哇!那就是纈彩坊特制的嫁衣呀,真氣派!真好看!”這時,一觀禮雙髻小童嫩聲清脆嘆道。

細觀其臉色白皙紅潤,五官精致姣好,該是個女娃兒,被她父親高舉在肩膀上觀禮。小女童站得高,指著鈴兒嘆聲也是叫附近之人都聞。霎時間,大家的關注點都從鈴兒的臉上轉移到了身上。

只見鈴兒朱紅嫁衣,料子鮮亮似已是極品。這迎著初升的朝陽,本是和煦,但竟還映得這嫁衣陣陣反光。眾人細一看,不由驚嘆嘩然。這嫁衣上繡對開金鳳凰騰云,竟當真是用金絲線所繡,可不只是金色的棉線,是真金線!一雙鳳目嵌碩大紅寶,長長鳳尾還綴紅、綠、藍三色水滴狀寶石。再看其下裙,裙擺百花盛放,上圖百鳥朝凰,竟皆也是金絲點綴銀絲所繡,鳥目、花蕊也皆嵌黃、綠、藍寶。

皮府嫁丫鬟真是好大的手筆!

鈴兒這身嫁衣聽說是皮府那巾幗不讓須眉的嫡小姐皮二月所贈,纈彩坊五間連鎖皆暫停了制衣、造寶買賣,全部繡娘匠人匯聚一處,傾力費時三個月所制。這成品當真是巧奪天工,美不勝收!

人們議論著,都不敢猜,這套嫁衣價值幾何。且看鈴兒頭上戴著的鳳冠,本是掩在半遮的蓋頭下。隨著馬兒踢踏,那蓋頭不斷偏移,鈴兒干脆一把摘了下來不戴。

“嘩——”

整頂足金的鳳冠,鑲滿了五色寶石,甫一露出,便閃七色光華璀璨奪目,還有大串的極圓潤珍珠做垂簾。不過是鈴兒也嫌擋眼,暫將垂簾別于耳后。鈴兒時不時抬手托一托那鳳冠,感覺壓頭負擔可重。鈴兒這一抬手都不愿意放下,用手舉著那纖細的脖頸還能好受些。人們一開始還沒瞧出,這會兒可知道了,這一頂鳳冠怕不就值金幾百兩。

此時,長長的迎親隊伍已從皮府走出街道大半。新郎官和新娘子走在最前頭,有些人已是瞧不見,目光卻又被那接連抬出的嫁妝牢牢鎖住。

綾羅綢緞、珠寶玉器、胭脂水粉……明眼人一瞧就知全部出自纈彩坊,怕是能把一間纈彩坊的庫存搬空了大半。

人人都知皮二月的纈彩坊不出兩年來賺了個盆滿缽滿,但為丫鬟鈴兒置備嫁妝如此,還是叫人心中嘆休泛酸。

誰說給人做下人的命苦?偏偏這鈴兒卻只怕命太好吧!嫉妒的人心中都嫌鈴兒出身,該是無福消受如此厚禮。曾經這城中嫁女兒,幾多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沒有如此大排場。她一個丫鬟憑什?

這時就又有人議論了,說鈴兒不檢點。細看鈴兒,已是二十好幾,合著她是皮曲氏陪嫁丫鬟,算她伺候了皮曲氏幾多年,或都年近三十了?嘖嘖!老大不小,出嫁還不老老實實坐在轎子里頭藏羞,騎馬就騎馬吧,還把蓋頭自己掀了。哪有新嫁娘面容如此現在人前的?也就是這丫鬟出身的不怕羞。

不管說出此番言論的人是存著什么心,附近的人聽見了就都忍不住開始笑話鈴兒,對鈴兒指指點點。

那議論聲可大,熱烈的爆竹聲響都掩蓋不住。鈴兒隱約聽見了,心里多少苦澀,環抱著趙縣令腰身的兩手收緊,兩手更是漸漸緊握成拳,抓皺了趙縣令腰身錦綢。

眼看著鈴兒臉上的笑容都快端不住了,尾隨送親的小二月心下開始后悔。

雖然早已想見。他們是商議好了,借著鈴兒出嫁,不單單是皮曲氏和小二月都想鈴兒嫁得風光,也好趁機再給纈彩坊造勢。如此聲勢浩大,勢必惹人妒羨。鈴兒不怕,甘愿如此拋頭露面以報答皮曲氏和小二月多年主仆情恩。何況母女二人為她準備了如此豐厚的嫁妝,她若不就此感恩報答,還怕自己當真無福消受。

可是,再是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聽聽那些人說的叫是個什么話。她鈴兒年近三十?皮曲氏三十好幾了還濃眉淡畫,徐娘半老做青春女子裝扮不害臊?

“夫人莫氣,”察覺腰身收緊,趙縣令忙是回頭安慰鈴兒道,“你我年紀確是老大不小,但婚不怕晚,但求不錯。得娶你為我今生妻,子賢夫復何求。”趙縣令原名趙子賢。

子賢這邊軟語安慰著,面上仍是一貫淺笑,全不怕旁人指桑罵槐。說他趙縣令是瞎了眼,都成為堂堂縣令了,雖然在這京城里還不夠看,但回到他老家還不是有大把好人家的女兒二八年華正值青春靚麗的愿意嫁給他。怎的他偏偏就要娶了鈴兒這么個出身低微還不覺景的,凈給趙縣令添笑話。更罵鈴兒絕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子,穿得再高貴華麗,她那粗鄙的氣質都撐不起來。白瞎了那么好的鳳冠霞帔,被她如此顯擺得都落了檔次。

“停!”忽然鈴兒大聲吆喝道,抓著子賢的手臂,強行叫停了馬匹。身后隊伍隨之停下。

“呀!”附近幾多女子驚叫。

鈴兒竟踩踏著馬背,高高站起身來。那身形搖晃不穩,笨重的鳳冠幾次好懸從她頭頂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