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涅殃

第一百零四章 都知道

“你威脅我?”圣上終于出聲。

“兒臣不敢。”梁凨璿嘴上說著不敢,但目光毫不躲閃,面上決絕。

“你又怎知,二月成了宣親王妃,日后一定會被困宮中?”圣上又問。

梁凨璿咬了咬牙,道:“大皇兄中庸,父皇欲將皇位傳給五皇弟……”

不等梁凨璿說完,圣上猛然一拍龍案,喝道:“大膽!”他說著,斜了華公公一眼,后者立即退出門去,揮退附近的小太監,只一人守在門前,不叫內容叫旁人聽了去。

“父皇,兒臣以為,五皇弟研精典籍,博納多容,留意篇章,覽照幽微,才不世出,稟聰之絕性,體明達之殊風,慈孝發于自然,仁恕洽于無外。是以武夫懷恩,文士歸德。紫微舍人府下嫡子皮懷禮是為伴讀忠誠,纈彩坊商客皆贊,海內英儒,國家棟臣,博物多識,通洽君子,年耆德茂,所更多矣。非兒臣一詞,敬五皇弟堪當大任。”梁凨璿頓后補充,“天下人都知天子意。”

“哼……”圣上閉嘴哧笑,罵道,“好一句天子意。我幾曾說過,貶太子,改立梁允?”

“父皇還不曾。”梁凨璿肯定道,目中疑,不道反問,難道您日后不會?

“我都還沒有決定好的事,怎的天下人,還有你,都幫我決定好了?”圣上也笑做反問。

“兒臣不敢。”梁凨璿這次總算退縮了一些。現在是關起門來只有他們父子倆說話,但圣上天子龍威,心難測,梁凨璿身為兒子,也是臣子,都不該妄自揣度圣意。

“還說不敢?”圣上怒容絲毫不再,這才恍惚覺察,日子久了,他心中那根刺橫著太久,也該徹底拔出來,叫日后不疼。都過去了,過去太久了啊。看看梁凨璿,他的兒子都這么大了,他何苦再因年少耿耿于懷?

梁凨璿不敢應。

圣上自道:“你膽子大啊。今兒若不是你我父子倆關起門來,你剛剛那一番言論,若叫哪個有心大臣知曉,我或都不得不治罪于你,你可知道?”

“兒臣……”

“璿兒,關起門來,你我只是父子。”圣上打斷梁凨璿請罪意圖,嘆道,“你實話跟我說,當真覺得你五弟堪當大任?”

不等梁凨璿應答,圣上竟又問道:“你都不曾想坐上我這寬敞大座?”

梁凨璿一愣,猶豫再三,說道:“爹爹,無關娘親從小教導,您都該了解,孩兒性子不適合這宮中,從無心上位。”

圣上聽后沉思不表。

梁凨璿想了想又補充道:“但孩兒知道,身為皇子,合該肩負重擔責任,為爹爹和兄弟分憂,孩兒自義不容辭。”

好一個重擔,梁凨璿許也是倉促間難掩真心,看來,哪怕是為王爺,對他來說都是一份過于沉重的擔子,避之唯恐不及。圣上不能更明白了梁凨璿心意。

“璿兒,你又當真是同那二月丫頭情比金堅,生死不渝?”圣上問得好像比前題更認真,仔細盯住梁凨璿雙目。

“孩兒深愛二月,比金石堅。”梁凨璿目光堅定,道出了二月都還不知的真心,面上不由和煦,好不溫柔。

“那丫頭呢?”圣上忽然又問。

梁凨璿瞬間笑容苦澀。不用他回答,圣上已經得到了答案。

“聽華子說,你昨兒下朝后同那丫頭在纈彩坊商議許久。是那丫頭求你的?只要我先撤銷她同五子婚約,該賜婚于你二人,日后你再想個法子悔婚。”圣上其實全都知道。

梁凨璿腦中嘩然,失聲無可應,一想圣上竟由始至終都知道他今兒……梁凨璿又覺得自己好像跳梁小丑,無地自容。

“唉……”圣上嘆了口氣,好像是說給他自己聽,又好像是在問梁凨璿,“那丫頭除了五官生得好看,膚如雪般不染瑕疵,笑容甜的太討人喜,個子生得也比旁個女兒家高挑些,但該長的地方還沒長,雖天生天才,持家而有道,經商有奇才,似通天下大事,也能勝任,但性子也忒古怪了。究竟是哪里迷得你們兄弟兩個都圍著她打轉,信誓旦旦非卿不娶?”

梁凨璿聽著好笑,心道,二月表面的出口的話卻是,“兒臣以為,五弟信誓旦旦非卿不娶之人是皮洛秋。”

圣上忽然目光一閃,眉頭皺起,脫口問道:“你怎知……”話說到一半,圣上又觀察著梁凨璿神色閉口不言。

梁凨璿笑道:“兒臣昨日與二月想約纈彩坊商談半日,父皇您都知曉。前夜,五弟留宿皮府,父皇難道不知?”

是了,圣上全都知道。梁凨璿瞧圣上面容不得已古怪,就知道他定知道。就是不知道還有些事,他又知是不知?

圣上不答反問,“你又是如何知曉?”

“我受二月之托,本派人查探,皮洛秋支取家中五千兩銀子,或在京中購置宅邸。不想,皮洛秋卻是拿那五千兩銀子尋人買了勿戀憂。”梁凨璿還瞞著二月,但此時也不知是怎地,向圣上道出,“我想,五弟怕是被皮洛秋下了藥。”

“勿戀憂啊……”圣上復念,眉頭皺得更深。

先帝在時,曾有邊疆小國貢女。公主生得嬌艷,初見先帝,便是眼波靨暈微流,明顯對先帝一見傾心,但被先帝嫌隙不喜。公主一日求見,卻竟能留住了先皇一夜。后叫人發現,她對先帝用藥。此事在宮中嚴禁,先帝正好趁機發落了她。

公主見事情敗露,只求最后見先帝一面。先帝念二人一夜有情,倒也心生不忍,見了。

公主道:“翠幕銀燈春不淺,記得那時初見。我心向君,君不見,只嫌國仇深怨。若我不是姜國公主,圣上可會歡喜于我?”

先帝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公主一笑,看出先帝騙她,問世間情為何物,見之情現目中,藏不住,不見思戀,映鏡中。她幾多對鏡自顧,念想著先帝,最是清楚動心不過一瞬,愛與不愛,眼睛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