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囚凰

第十三章 江郎才未盡

楚玉走出沐雪園,便朝自己居住的東上閣走去,她來時強記住路線,回去之后已經不需人指引。

回到東上閣,楚玉命人取來府上所有男寵的卷宗記錄,交待下去后她瞥見越捷飛站立一旁,臉上神情欲言又止,便笑道:“想問什么便問吧。”

越捷飛想了想,道:“公主打算如何處置桓遠與江淹?”

楚玉微微蹙眉,她目前為止還沒有什么打算,聽方才容止所言,似乎對山陰公主十分的有信心,認定桓遠二人不能把她怎么樣,但可惜她不是正牌的公主,遇到這個情況,實在是有點不知所措。

想了想,她抿一下嘴唇,笑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兩人根本不需要太過計較,我先瞧瞧情況。”

卷宗即刻被送來,這些男寵的資料是以錦帛卷軸記錄的,卷起來后盛裝在絲絹袋子里的,淡青色的絹絲上書寫著所記載的男寵的姓名,隨意打開一封,便能看見該人的資料。

雖然是繁體古文,但是楚玉父親是研究古代文學的,她幼時曾受過一陣子家學熏陶,雖然不能說是很有研究,但是看懂這些敘述性的文字還不算太過吃力。

楚玉首先打開了寫著江淹名字的袋子,卷軸上記載,江淹原本是少年喪父,甚有才名,曾經做過小官,后來被人誣陷受賄入獄,他在獄中上書陳情。可是那陳情書卻幾經輾轉,落入山陰公主手中,山陰公主見那陳情書寫得辭氣飛揚精美絕倫,字里行間不卑不亢,便動了心思,設法將他從牢獄之中弄出來。

可憐江淹以為自己出了牢籠,卻不料卻又立刻進入另一個更為華麗的監獄,在山陰公主的后宮,有志不能抒,有才無用武之地。

江淹,江淹……楚玉皺著眉頭反復在齒間咀嚼這個名字,她怎么感覺這名字有點眼熟呢?努力的思考了許久,楚玉猛地一拍桌案,叫道:“想起來了,江郎才盡!”

江郎才盡是一個成語,用來比喻一個本來很有才華的人才情減退,但是這個成語的典故來源,也就是這位江郎,正是公主府上的江淹!據說此人年輕時才華橫溢,可是中年之后,文采逐漸衰退,就有了這一典故,稱之為“江郎才盡”。

江淹的詩文也許不像李白杜甫那樣膾炙人口是個人都能背上兩句,可他的那句“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卻也是極為著名,武俠小說《神雕俠侶中楊過自創的黯然銷魂掌,名字的出處便是這句話。

總算想起了江郎的名字,楚玉忍不住有一種荒謬的錯位感,這位歷史上曾經留下名姓,成為典故的才子,此時正在山陰公主……準確的說,是正在她的后宮,而她前世所看的典籍記載之中,江淹并沒有被迫成為男寵這一段遭遇,也許這只是一個同名同姓的人。

但是所處時代是這樣的接近,還同是少年喪父家境貧寒,身世遭遇相近到這個程度,很難說服她認為這是兩個人,至于記載……歷史是由人記錄篡改的,只要掌握住權力,愛怎么改就怎么改……

楚玉看著江淹的資料,許久都不能確定,但不管這個江淹究竟是不是歷史上那個,她都打定主意要將他放出公主府,今后讓他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又閱覽了別人的資料,楚玉發現后宮男寵們的身世來歷各不相同,復雜得足以書寫一部百態恩怨史,根據不同人的情況,楚玉在心中分類,初步制定出處理的辦法,最后翻到了桓遠的卷軸,袋子邊緣的花紋繡得格外精致,楚玉試圖打開袋子,卻發現與別的絲袋不同,這只袋子是封起來的。

有什么秘密?

楚玉一下子來了興趣。

楚玉從袖中取出發簪——她嫌發髻麻煩,沒有綰發,只將長發用一條絲絹束起來,但是卻在袖子里收納了一支銀簪,楚玉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做,照理說她不需要防身武器,可是帶著尖銳的東西才感覺比較安心——用發簪的末端挑開縫合袋子的麻線,片刻后,桓遠的資料便在楚玉面前一覽無余。

展開卷軸時,楚玉面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但看清卷軸上以朱筆書寫的前幾行字時,她的笑意在嘴角凝結住。

這是!

桓遠?

原來……

竟然……

果然……

這么說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放下卷軸,忽然間就有一點頭疼。

江淹很好處理,隨便寫封信把他推薦給一位皇親貴族或者什么官員就行了,但是這個桓遠,卻有點難辦啊。

用力揉散皺起來的眉頭,楚玉片刻后又振奮起來:不就是幾個面首嗎?山陰公主搞得定,她也搞得定。

楚玉重新將錦帛卷起來,斜眼瞥向一旁的越捷飛,沉聲道:“越捷飛,你要記住,今天在這房里看到的事,一件都不準外傳。”她雖非真正的公主,但是扮起威嚴來,也有幾分氣度模樣,越捷飛心中一凜,連忙口稱不敢。

楚玉定了定神,猶豫一下,還是將手伸向了最后一份卷軸:容止。

一個桓遠就已經如此的有來頭,那么地位在府上無比特殊的容止呢?他會是什么人,又是因為什么原因,通過什么途徑來到公主府上的?為何在與桓遠相對時,他言辭之間會如此維護山陰公主?又為什么,山陰公主會對他百般寵愛?

指尖觸碰到柔軟的絲絹,楚玉腦海中便浮現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澄澈平和的,帶著微微的笑意宛然。命令自己不要多想,她快速的將卷軸從袋中抽出,展開一看,卻是大大的愕然。

本以為看過桓遠的資料,她已經不會這么吃驚了,但是容止卻又讓她驚訝了一次,原來這錦帛之上,干干凈凈一片,什么都沒有。

姓名,籍貫,年歲,只言片語的描述,甚至一個字都沒有。

這詭異的空白化作一張綿密而無形的網,將她的不安和猜疑網在一起,緩緩的浮上心頭。

這是怎么回事?忘記記錄了嗎?還是……什么都沒有?

楚玉滿心疑惑的合上卷軸,令人將這些資料重新歸位,這次調查可以說是一半成功一半失敗,通過這些文字記載,她知道了很多事,可是同時的,她又有了更多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