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元蘭之所以今天誣賴福元圓,打的便是昨日見她用的那幅絹帕繡藝平平的主意。
女子所用絹帕,多是自己所繡。
福元圓繡藝不行,嫉妒并陷害她,便是站得住腳的理由。
“元蘭,你且過來看看。”老夫人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福元蘭起身過去。
“不,這不可能,我明明看見過二姐自用的絹帕,繡藝與這相較明明是云泥之別!”
怎么有人就是要這般執迷不悔地作死呢?
福元圓暗自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疊好的潔白絹帕,并未打開:“三妹說的可是這幅絹帕?”
福元蘭一看確實就是昨日福元圓用的帕子,忙道:“就是這幅。”
“這確實是我繡的。”
福元圓坦誠一笑,將絹帕遞給老夫人,“請祖母一觀。”
老夫人接過絹帕,慢慢攤開。
絹帕極簡,素白的帕子用的是上好的蘇絹,上頭只隱隱約約地繡了三五朵淺紫色的夏荷,乍一看真的很普通。
但,老夫人卻手一抖:“這可是隱繡?”
隱繡是江南著名繡娘平姑的拿手絕活,據說千金難求一幅她的作品。
隱繡的特點便是若有似無,草觀平平無奇,細看卻會被那絕致風華震驚。
福元圓一臉羞澀:“回祖母,元圓不過有幸隨平姑學過一年女紅,得她三分真傳而已。”
竟是隱繡?
福元青三姐妹驚訝得下巴都要接不住了,探頭仔細瞪直了眼。
隱繡有多珍貴稀有,可是眾人皆知。
需知就連宮里的娘娘們,亦會因為擁有隱繡所制的衣裙而笑傲群芳!
福元圓到底是走得什么狗屎運能得平姑指點過一年?
實在是輸得不甘心!
福元蘭嘴張了合,合了張,奈何腦子轉不過彎,不知如何繼續辯駁。
福元圓抿唇一笑,被人三番兩次陷害,不痛打下落水狗實非女漢紙所為。
她委屈地扁扁嘴,泫然欲泣:“祖母,元圓多年未曾回府,實在不明白為何剛回來,四妹便如此對元圓……”
老夫人看著福元圓那雙肖似二兒子的眼睛,一時怔然。
福平遠是她最小的兒子,自幼便是心頭寶,一去多年也未曾動搖過在她心中的地位。
而福元圓是二兒子唯一的女兒。
不由得對著福元蘭沉下了臉:“元蘭,這次你實在讓祖母失望。回去每日抄女誡五十遍,一個月內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福元蘭臉色一白,萎靡軟倒在地。
五姑娘福元珠忙上去扶起她,向老夫人告了罪,扶著福元蘭離開海棠居。
出了海棠居,福元珠忍不住勸道:“四姐,咱們和二姐素來沒有什么糾葛,你又何苦非要那般做呢?”
福元蘭咬牙,忿忿等妹妹一眼:“福元珠,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妹妹知道四姐想讓大姐高興,”福元珠蹙眉,“只是這樣做……”
“閉嘴!”
福元蘭猛地推開福元珠:“你既不肯幫我就莫要說這些風涼話!”
說完,她跌跌撞撞快步跑走。
午膳后。
海棠居內,老夫人戴著福元圓送的抹額,在菱花鏡前左看右看,委實喜歡得不得了。
胡嬤嬤站在一旁:“二姑娘真真是一顆七竅玲瓏心,瞧這抹額,夫人戴著再合適不過。人看著精神又好看!”
老夫人笑著睞她一眼:“你這嘴就是會說話。”
她細細端詳鏡子里的面容:“阿胡,這海棠花嬌艷,我一把年紀了戴著會不會太花哨?”
“一點也不花哨!”胡嬤嬤笑道,“二姑娘這配色一看便是下了心思,不單不顯得花哨,反而有種沉穩莊重的美。奴婢看著,比旁的抹額都要適合夫人您。”
老夫人笑著頷首,她亦是這般認為。
“阿胡,你怎么看二丫頭今天這事兒?”
胡嬤嬤扶著老夫人走到床榻邊坐下:“奴婢覺得四姑娘怕是一時沒想明白,才會沖動做了那些事。畢竟年紀還小,好生拘著教教,慢慢就會明理的。”
老夫人嘆口氣:“阿胡說的是。”
“我看二丫頭哪,亦是個受不得委屈的主兒。”
胡嬤嬤觀老夫人說這話時不似不滿,就笑著接了:“二房就二姑娘一個女兒,自幼寵著亦是有的。”
“這倒不是壞事。”
老夫人微笑,對福元圓兩次反擊她都看在眼底,哪有不清楚的。
“二丫頭心思正,人也機靈,就算是還不懂得隱忍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我們國公府的姑娘,自是該有這樣的心氣才成。”
回國公府后,二房一日三餐均是由國公府的大廚房提供膳食。
福平遠在江南任職多年,舉家遷回京城,帶回來的仆人,上從管事,下至掃灑婆子,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其中亦包含了沈氏重金聘請的廚娘秋姨和一應廚子。
然而國公府卻沒有各房私設廚房的規矩。
這件事福平遠在回京城前曾與沈氏提起,但沈氏堅持要帶上秋姨等人過來,福平遠便隨她去了。
午膳時分,福平遠難得回了海天院與母女倆一道用膳。
“夫君,”沈氏笑容可掬地給福平遠和福元圓布菜,“快多吃點。”
福平遠拉著沈氏讓她坐下,給她夾了一小碗菜:“阿渺,你也要多吃些,這幾日看著清減了。”
沈氏拿起筷子挑了幾粒米放到嘴里:“我還不餓,夫君你和滿滿快吃。”
“娘哪里是不餓,”福元圓拆臺,“爹,娘是吃不慣大廚房做的菜,所以每天吃的都少,不瘦才怪呢。”
福平遠將筷子放下,掃了一眼桌上的菜式,都是他自幼愛吃的京城菜。
回府后能親嘗正宗的京城菜,他胃口倒是極好,不想卻忽略了沈氏的感受。
京城菜偏油偏咸,江南菜則清淡偏甜,難怪沈氏吃不慣。
“讓秋姨給做些揚州菜送來。”
沈氏幽怨地睞了眼福平遠,就算滿滿今日不拆臺,她也打算近日就提這件事。
“府里沒有私設小廚房的先例,”沈氏嘆氣,“咱們二房剛回府,又怎能提這樣的要求?”
“讓大廚房做些清淡的菜色?”
沈氏說的在理,福平遠知道開設小廚房可能性不大,便出著別的主意。
沈氏哀嘆了一聲:“哪里沒說,就是大夫人送來的朱嬤嬤,妾身也找她讓幫著說過。哪知送來的還是一樣的菜色,大廚房的管事說只會做京城菜。”
“讓秋姨去大廚房幫忙可合適?”
“大廚房是府內重地,輕易不會收廚娘進去,”沈氏搖頭,她并沒有這樣的打算,“況且秋姨并非尋常廚娘,此事不合宜。”
福平遠皺起眉頭。
沈氏一笑:“不過下午秋姨都會給做些點心小食,夫君莫要太過憂心。”
雖說不能私設小廚房,但各房主子下午或夜里若是餓了,自行做些點心小食倒是常有的事。
福平遠的眉頭并未因這句話松快多少:“為夫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