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
“姑娘,時候不早了,不如奴婢服侍您安置吧?”
婢女見常兮書捧著書發呆,猶豫許久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常兮書回神,將書放到一旁:“好。”
放下碧青色的帷帳,婢女轉身剛要離開,卻聽得門外傳來了稟報聲:“姑娘,明珠公主過來了。”
剛躺下的常兮書一怔,復又坐了起來。
“兮書,”明珠公主穿著瑩白柔軟的中衣,懷里抱著圓圓的軟枕,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希冀,“我怕黑,今晚和你一起睡可以么?”
怕黑……
常兮書眼皮跳了跳,明珠公主這架勢就不像會讓她拒絕的樣子。
果然,匆匆說完話之后,明珠公主就自發自爬上了床,躺下吸了口氣:“兮書,你房里熏的是什么香?真好聞。”
“兮書,你的帷帳好漂亮,上頭的蓮花是繡上去的嗎?”
“兮書,你的皮膚真好!”
常兮書無奈地看著側躺下來與她面對面的姑娘,怎生就這般這般自來熟呢?
然而卻讓人無法產生一絲厭惡的感覺。
難怪,對她冷清的姐夫面對明珠公主時態度那么好。
思及此,常兮書神色黯了黯。
耳邊仍是明珠公主喋喋不休的聲音。
“兮書,你長得和兮畫姐姐真像。”
“你說什么?”常兮書猛然睜圓了眼。
明珠公主歉然笑笑:“抱歉啊,是不是我不該提起這個?”
常兮書忙搖頭:“明珠公主,你認識我姐姐?”
“你叫我明珠吧,”明珠公主單手托腮,“你姐姐也那么叫我呢。”
常兮書急了:“明珠——”
“嗯!”明珠公主彎起唇角,“我認識你姐姐啊,你姐姐還是我的畫畫師父呢。”
原來當年游逸飛帶著常兮畫私奔去了大淵國,一路盤纏耗盡,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正巧大淵國皇城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國畫大賞,因見賞金頗豐,游逸飛便報名參賽。
他以一幅月夜思鄉圖奪得魁首,并且受到了當世宗師鴻無蹤極大的贊賞。
因緣巧合,得知皇室正在為幾位公主尋找女畫師先生,常兮畫便前往報名,因畫藝高超被正式聘請為公主的畫師先生。
“兮畫姐姐特別溫柔可親,”不知何時明珠公主的笑容漸漸斂去,月光下潔白的面容蒙上了落寞,“教我畫畫時認真又耐心,跟她學了一年的畫之后,我的畫作連父皇都頻頻贊賞。”
“后來兮畫姐姐有了身孕,就不再進宮教我作畫。”
“再后來,我去看兮畫姐姐的時候,發現她因為思鄉消瘦許多,”說到這里,明珠公主嘆了口氣,“我就去罵游逸飛,罵他為了自己的清高,讓兮畫姐姐離鄉別井,沒想到把他們給罵回了大慶國。”
“本以為是好事,”明珠公主一雙眼蒙上了濕漉漉的霧氣,“卻不想兮畫姐姐她竟然、竟然就這樣沒了。”
“兮書,”明珠公主抓住了常兮書的手,可憐巴巴道,“這是不是我的錯?如果當初……”
“不是明珠的錯。”
常兮書為明珠公主說的話心生觸動,明白為何明珠公主執意要來常府和她一同住,也終于明白了明珠公主為何對她們如此友善,她心生感動,“要謝謝明珠才對。”
“姐姐回家后,每一天都過的很開心。”
常兮書露出柔得快要化成水的笑,緬懷道,“祖父祖母,還有爹娘,兄弟姐妹們也都很高興。如果不是明珠勸解他們回來,姐姐定然會憾恨終身的。”
“明珠,你給我講講姐姐在大淵國的事情,可好?”
兩人小聲地說著話,不知不覺夜深了。
待到明珠公主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宮婢上前服侍:“公主。”
“兮書呢?”明珠公主揉揉眼睛。
“兮書姑娘去學習打理府務了,她讓奴婢等人莫要吵醒公主,讓公主多睡會兒。”
明珠公主伸了個懶腰,嘴角噙著一抹笑:“快替本宮梳洗更衣。”
用過早膳后,明珠公主迫不及待地讓人帶她去尋常兮書。
彼時常兮書正在母親朱氏的院子里,學習掌持府里事務。
見明珠公主過了來,朱氏笑笑讓她帶明珠公主去府里轉轉。
常府素雅幽靜,各處花草樹木山石流水皆見巧心。
常兮書陪著明珠公主在府里慢悠悠地游玩,漸漸地走到了一處高墻前。
高墻中有個月亮門,隱隱能聽見傳來郎朗讀書聲。
“那邊是學堂?”明珠公主好奇問。
常兮書笑著點頭:“是的,明珠可有興趣一觀?”
兩人穿過月亮門往里走,讀書聲愈發清晰明快。
“這是我們常府的族學,”常兮書領著明珠公主介紹道,“族里的孩子滿六歲就可以來族學上堂。”
明珠公主頷首張望,指著遠處院子里道:“那邊可是在上畫畫課?”
作畫課時常會讓弟子們在院子里支上畫架,以花草魚蟲,甚至藍天白云,遠山等進行畫作練習。
兩人走近了,忽聽得一陣爭吵喧鬧聲。
“這是怎么了?”常兮書快步上前,瞧見常兮語正與族里的一個小姑娘對峙,兩人都漲紅了小臉。
“兮書姐姐,她影響我作畫!”常兮語見常兮書過來,開口告狀。
那小姑娘卻絲毫不懼,仰著小臉道:“兮書姐姐,常兮語她不聽先生吩咐,擅自提前作畫,我糾正她她還反罵我多管閑事!”
常兮書不由皺眉,細細問起緣由。
小姑娘紅撲撲的臉蛋上溢滿著怒氣:“先生吩咐我們先練習一刻鐘的腕力,然后再以花朵作畫。哪知常兮語她等先生一離開,就急急地開始畫畫,根本沒有練習腕力。先生讓我監督大家,所以我才指正常兮語。”
常兮書蹙眉,扭頭看向常兮語:“兮語,練習腕力是作畫的最基本要素,切不該心急作畫,而忽略了基本功的練習才是。”
“我不要!”常兮語噘著嘴抱怨,“腕力練習練得手腕可酸疼了,練完之后畫畫根本畫不好!”
她見常兮書又欲說話,眼珠子轉了轉,抬眸道,“兮書姐姐,你要是不信的話,你練上一刻鐘就知道了!”
常兮書略有遲疑,攏在袖子里的手腕稍稍轉了轉,刺痛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牽了牽眉。
“兮書姐姐畫畫畫得那么好,以前肯定是按照先生要求練習腕力,她才不會像你這樣嬌生慣養喊疼!”
小姑娘義不容辭地站在常兮書這邊。常兮書不由一嘆,笑道:“既然兮語怕疼,那姐姐就陪你們一道練習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