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坐在大姑奶奶的屋子里，唐大石卻在外面。

胡家雖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可是家里卻也有些家底，若是要分家的話，怕是要些時候。

方才胡二栓回來了，在得知是妻子惹母親生氣后，氣的差點打了元氏一巴掌，可他又牢記母親說的沒用的男人才打自己的婆娘，只能收回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元氏見丈夫把他自己鼻血都打出來了，嚇的更是哭的厲害。

元氏一哭，大女兒和小兒子也一起哭，胡家鬧的亂糟糟的。

唐大石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心，他最不愿意看著這一幕，所以這些年胡家有親戚來打秋風，他能忍的都忍了！姑母辛苦了大半輩子，他也不愿意看著姑母傷心難過。

“爹！”等唐大石進來的時候，唐宓見父親一臉悲傷，忙問道，“外面怎么樣了？”

唐大石卻搖了搖頭，他也是第二次見姑母落淚。

第一次見姑母哭，還是他成親的時候。

十多年過去了，姑母已經不再是他記憶里那個高大又漂亮還無所不能的女人了，她已經蒼老了，連哭泣的時候，聲音都是那么隱忍。

“宓姐兒！”唐大石沉默半響，“我是不是做錯了？”

唐大石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

在他的心里，女兒能有什么錯呢，錯的都是他沒用，若是他有能力一點，胡家也不至于鬧的人仰馬翻的。

唐宓聽著，心里既高興又難過。

她高興的是，家里人、甚至是大姑奶奶和大姑姥爺，都從未責怪過她半句，甚至胡家人還和她說謝謝。

她難過的是，無論在那個年代都一樣，講究所謂的家和萬事興，結果家里的老實人就要為糟心的親戚們擦一輩子的屁股，到死的那一刻都不得安寧。

“爹！你還記得咱們村長家嗎？就李家！”唐宓挽著唐大石的胳膊，把頭依偎在唐大石的左臂上，她聲音柔柔的，“我從前不知道，但是彭翠姐姐和我說過一些！”

唐大石不明白女兒為什么這么問，卻也和她說起了李家。

當年，李家是下河村數一數二的富戶，因為李老太爺從前在縣里開過酒樓，娶了個秀才的女兒杜氏，一家人過的紅紅火火。

李老太爺本想妻子是秀才的女兒，在教孩子們方面肯定有過人之處，便時不時去外地做生意，導致五個兒子性子各異。

其中李老二和李老三，都被杜氏寵壞了，因為這兩個孩子長的最像李老太爺。

后來，李家爆發了一件事。

李老二因為沉迷賭博，借了幾千兩印子錢，而李老三因為沉迷女色，沒錢去花街，還拐賣了村里第一家人家的小女兒。不過后來好在這小女兒是找回來了，不然李老三怕是要蹲大牢。

李老二從前賭錢，杜氏還能拿嫁妝幫忙還債，可是現在數目太大了，已經超過了她的能力，所以爆發出來了。

“你說李家再有錢，可那是幾千兩銀子啊！”唐大石說到這里，聲音微微顫抖，“是幾千兩啊！”

他這輩子別說見過這么多銀子了，就是聽到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他還在愁一文錢要怎么掰成兩文錢用，可別人家卻因為幾千兩鬧翻天了。

他至今想來，都覺得心里顫抖的厲害，李老二怎么敢借這么多錢啊！還有李老三，簡直是畜生，居然要拐賣村里的孩子！

債主上門，還有被拐的人家要求賠償，這差點逼死了杜氏。

她哭著求李老太爺一定要救救兒子們，可李老大、李老四、還有李老五心里也有氣。

他們三個人這些年一直不被母親重視，尤其是李老五，雖然是最小的孩子，卻因為不會說好聽的話，被父親和母親無視，還被李老二和李老三欺負。

最后，李老太爺賣掉了縣里的鋪子，又到處去求人，終于湊齊了這些錢。

李老大、李老四、李老五手里的東西也賣了，名下沒半點東西了。尤其是李老四，他是讀書人，為了幫二哥還錢，把書都賣了個干干凈凈。

本以為李家真的消停了，可是李老四又要娶一個寡婦，據說這個寡婦瞧著李老四可憐，暗中送錢讓他繼續讀書，李老四為此動了感情，李家又一次鬧起來了。

前后的矛盾，讓李家人分崩離析，杜氏告訴李老四，若是敢娶這個寡婦，自己就死給他看。結果李老四卻說反正杜氏這個做娘的心里沒他，他不愿意在下河村里待了！

也是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李老四本來是能繼續讀書的，因為家里還債，他也沒錢去考試了！最后李老四帶著這寡婦真的離開下河村了，不見蹤影！

杜氏真的病了，后來在得知李老二又借了一大堆錢后，一口氣沒上來，便去世了。

妻子一走，李老太爺也沒堅持幾天，在最后的日子里，還是親自主持了分家。其實李家什么都沒有了，他只是想明白了，不想其他兒子給李老二填坑了。

“爹！”唐宓聽唐大石說完，又說，“大姑奶奶肯定知道李家的事吧？”

“這么不知道……”唐大石差點跳了起來，說起來當年李老二還上門來說親過，畢竟唐谷秋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可唐谷秋當時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唐谷秋瞧不上李老二，反而是喜歡李老四。

只是可惜——沒什么緣分。

“她知道，所以才要防患于未然！”唐宓的聲音低低的，卻有些悲傷，“若是大嫂進門后要分家，爹你一定要同意！不過，爹娘還是得和我住，我孝順你們！”

唐大石難得出現了一點笑容，他也明白，分家是遲早的。

夏老頭是真的心疼夏荷，擔心唐家人用夏荷的嫁妝，他也是能理解的。

若是真的要分家，他和姜氏也商議過，肯定是會同意的。

況且，夏荷那姑娘他也瞧過，是個孝順的，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不成親。

分家了，也是親人。

“好！”唐大石答應了女兒，卻像是在安撫小孩子似的，“爹給宓丫頭看鋪子！”

唐宓瞧著唐大石，卻是往他的懷里一鉆。

她這個年紀的女兒，很少會有人這么跟父親撒嬌的，可她卻很喜歡這樣。

“嗯吶！”唐宓半響后，甜甜的回答了這么一句。

唐大石抬起手撫摸著女兒烏黑的發，心里卻也松快了一些。

女兒和大姑母的性子真的很像，都是利索、干練的，反而是他一個大男人，在這個時候還糊涂。

他和當年的杜氏？有啥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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