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乘風眸色微閃,提起面前方才有人送過來的熱茶,倒了一杯,輕輕推到了沈卿面前,道:“你的心情我理解,畢竟十年里,變化的事情太多了,子涵長大了,俞九清也變得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了。
先前越是親近的人,一旦生起隔閡來,可能反而越讓人束手無措。
所以,你能去信讓我幫你打探消息,卻不敢當面問一問俞九清罷。
放心,我行事有自己的分寸,聽說俞九清今早遇刺受傷,我這回過來,連陳立也沒出來招待我,我會來找你,便是有自信不會讓你的身份暴露。
我雖然很想問問你這十年間去了哪里,但你不想說的事情,我問了也沒用,你若是想說,自是會與我說。
但阿青,你不能一直這么逃避下去,先不提俞九清,子涵也需要自己的親娘。”
遇刺。
俞九清早上原來是遇刺了。
沈卿拿起面前的茶水,雙手捂著杯子吸取暖意,道:“誰說我要一直逃避下去?我只是不喜歡打沒有準備的仗。就像你說的,我跟俞九清之間的牽扯太多了,若是我們以后還能走下去,自是最好,若是走不下去,我也要想想以后要怎么辦。”
光是子涵的歸宿問題,就夠她煩惱了。
郭乘風微微挑眉,半響,輕笑著道:“阿青,有時候我覺得你還挺可怕的,你似乎一直都這么冷靜,仿佛這世間就沒有能讓你方寸大亂的事情。”
明明和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十年未見,卻依然能這么冷靜地思考以后,思考各種利弊。
便是男子,也鮮少能做到如此罷。
沈卿:“……”
他對她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事實上,在她頭腦一熱應聘丞相府的侍婢開始,就十分不冷靜了。
應該說,在當年,她決定為了俞九清留在這個世界那一刻起,她就開始不冷靜了。
“不過,你這一點,我覺得不是什么缺點,我還挺喜歡的。”
郭乘風忽地,微微一笑道:“我當初就說了,你這性子就適合行商,若你當初不是選擇了俞九清,而是選擇了我,我們如今定然能琴瑟和鳴,舉案齊眉,也不必有這么多煩心事了。”
這家伙,又來了。
十年過去了,竟還喜歡開這樣的玩笑。
沈卿瞥了他一眼,有些壞心眼地道:“所以,你能接受你的妻子拋下你和孩子,十年音訊全無?”
郭乘風一噎。
這問題,也太為難他了。
半響,他搖了搖頭,輕笑一聲道:“若你是我妻子,我當初就不會讓你從我眼前消失整整十年。”
說著,他從懷里拿出了一沓紙,放到了沈卿面前,順勢轉移了話題道:“你讓我查的事情,剛好我這幾年也有過一些了解,詳細的情況都在這里了。”
沈卿沒說,她當初的離開是必然的,不管她的夫君是誰。
她拿起那沓紙,快速瀏覽了起來。
她的記憶力和大腦的信息處理能力向來比旁人要好,因此當初,她是跳級畢業的,這才十六歲就進了時空管理局,開始了她的第一個任務。
只是誰能想到,她在第一個任務就把自己搭進去了。
不過一刻鐘多一點,她便把面前寫滿了字的五頁紙都看完了,靜默了片刻后,道:“從明面上看,那六個女人倒是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唯一讓人有些在意的,就是這個出身江南曹家的曹姨娘。
她是如今的刑部尚書特意從曹家的分支里選出來的美人,然而刑部尚書當年,可是有傳聞說他是成王黨的。”
她讓郭乘風幫忙查了丞相府那六個女人。
查出來的情況倒沒有讓她多意外,即便送那些女人進來的人都帶著某種目的,那些目的定然都是深藏在地下,不是那么輕易能挖出來的。
郭乘風點了點頭,道:“沒錯,成王也算是你和俞九清的老相識了罷。
只是,當初刑部尚書和成王的關系一直只是傳聞,沒有證據,而成王在當年叛亂失敗后,便雙腿殘疾成了一個廢人,被流放到了北方的荒涼之地茍延殘喘,當初大齊的圣上心軟留了他一命,對他來說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這樣的成王,看起來不像是能掀起什么風浪的。”
沈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把手上的紙遞還給了郭乘風,淡聲道:“所以,這曹姨娘看著跟成王那邊有關系,但是不是成王派過來的,還有待商榷。”
郭乘風笑了,“跟你說話還是那么輕松。你讓我查這些,是懷疑俞九清納這幾個女人有別的目的罷?”
沈卿單手托腮,轉頭望向別處,沒說話。
郭乘風眸色微深,含笑道:“不過,他納了這幾個女人是事實。我到底只是一個商賈,能查到的消息有限,你若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直接問俞九清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到時候得到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
面前的男人頓了頓,沈卿微微轉眸看向他,就見他眼底笑意加深道:“我可以帶你離開。
雖然過去了十年,但你在京城認識的人還是不少的罷,但你最終選擇讓我幫你,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時常走南闖北、與俞九清聯系最不密切的人,也是絕不會背叛你的人。
阿青,到時候你若是受傷了,我可以帶你離開京城,甚至大齊,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好?”
沈卿微微一愣。
一瞬間,她竟然覺得,面前的男人說出這番話是真心的,并不是開玩笑。
她嘴角微微一扯,剛想說什么,一陣有些著急的呼喊聲突然傳了過來,“小郎君,你跑慢些,等等奴婢……”
沈卿立刻轉頭看去。
那聲音是香巧!
她一轉頭,便見到不遠處,她方才才見過的俞子涵正急匆匆地朝這邊跑來,見到她,小少年明顯愣了愣,腳步一點一點慢了下來,最后站在亭子外,有些茫然地道:“沈卿,你怎會在這里?莫非你認識郭叔叔?”
他聽說郭叔叔來了,立刻便找人問清楚了郭叔叔如今的位置,趕了過來。
卻沒想到,會見到沈卿。
郭乘風揚了揚眉,看了看沈卿,又看了看俞子涵,臉上不禁現出幾分興味來。
就在這時,香巧也追了上來,見到沈卿和郭乘風坐在一起,顯然也十分訝異,下意識地看著沈卿,臉上是無盡的迷茫神色。
沈卿沒想到俞子涵會過來,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呼喝聲——
“走水了!走水了!”
“似乎是……是管事住處的那個方向走水了!所有人都隨我過來幫忙救火!”
幾乎是這陣呼喝聲響起那瞬間,一群仆從匆匆地在他們面前跑過。
沈卿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面前的小少年臉色微變,突然小小聲地說了句:“糟糕……”
站在他身旁的香巧立刻有種不好的預感,也沒心思關注沈卿了,一把抓著俞子涵的手皺眉道:“小郎君,這件事不會與你有關吧?!”
俞子涵張了張嘴,悄悄瞥了沈卿一眼,最終,似乎有些挫敗地道:“我聽說蘇管事今天要懲罰沈卿,就讓釗生找準時機在蘇管事住的地方放一把火,趁亂給沈卿送點保暖的衣物和墊膝蓋的東西……”
反正這里都是他信得過的人,俞子涵干脆直說了。
只是誰知道,明明應該在受罰的人會好端端地在這里呢。
香巧一聽,差點氣得要背過氣去,“小郎君!”
沈卿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這小家伙膽子可真不小,看來傳聞不假,他這些年還不知道做了多少混事,才會被人稱為京城小惡霸。
俞子涵連忙道:“但我只讓釗生燒了她院子里的樹,只要救火及時,不會連累到住的地方……”
他話音未落,又有一群仆從匆匆在他們不遠處跑過,一陣說話聲隨著晚風飄了過來——
“……聽說了嗎?放火的人似乎被抓到了,好像是咱們府上一個小廝!”
“不會吧?今天一早,咱們府里的守衛突然變得森嚴了,我還想說肯定有什么發生了,那個小廝不會是潛伏進來的刺客吧……”
俞子涵頓時臉色一變,什么也來不及說便轉身,匆匆追上了剛剛跑過去的仆從。
香巧立刻焦急又無奈地跟了上去。
沈卿眉頭緊皺,看著那個矮小的身影,暗嘆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留下郭乘風一人站在亭子里,看著沈卿的背影,突然,似苦澀似感嘆地喃喃了一句:“看來,也沒有很冷靜啊……”
也許,只是在他們這些外人面前,她才會表現得那般冷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