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類飼養員

第234章 仆人

地表清晨,整個一望無際的地下城市迎來智控系統贈予的晨曦,模擬陽光孜孜不倦地溫暖大地,將光明照拂在每一幢建筑上。

唐柔的譫妄狀態在她的強制脫敏下好了許多,她強迫自己接觸室內不同物體,沿著安靜的走廊走動,尋找房間里的東西,熟悉布局。

甚至動手制造聲音,讓自己重新適應聽力。

過程很痛苦,但肢體幻覺減少,身體不再有疼痛感。

雖然情緒仍舊緊張,容易激動和焦慮,討厭獨處。

海兔子心疼不已。

卻同時病態迷戀她的依賴,沉浸在這份非正常狀態的甜蜜中不能自拔。

他在這段時間,牽了許多次她的手,許多次把她抱在懷里,在她每一次入睡后悄然躺在她身邊,用飽含洶涌占有欲的眼睛描繪她的輪廓。

他覺得很幸福,前所未有的滿足。

直到,唐柔讓少年帶著她出去走一走。

她想走出封閉狀態。

打理住所的傭人和拍賣會的服務員提前收到消息,將眼睛垂下,只看看他們的腳和膝蓋。

年輕女孩的外形已經恢復了人的輪廓,蓋著帶有帽兜的外套,被那個極漂亮的少年摟著肩膀,小心翼翼地行走。

仿佛他離開,她就會碎掉。

唐柔一直輕笑著對他說,“我沒事,我現在感覺很好。”

在她眼中,海兔子的種種行為,是一種過度保護。

可是,這次出門并不順利。

他們剛到拍賣會,里面忽然爆發出鼓噪的音樂,一瞬間沖擊到了唐柔。

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倉皇后退,被一雙冰冷的手溫柔地覆住雙耳,隔絕了狂烈的噪音。

“別怕,我在這里。”

少年耐心又溫和地擁著渾身發抖的她,把她緊緊抱在懷里,細細安撫。

可唐柔還要繼續走。

她蒼白著臉,即使痛苦,也強迫自己往前。

身后的少年從始至終溫柔的跟著她。

眸底卻透出與動作截然不符的晦澀陰郁。

唐柔小心翼翼的行走,額頭滲出了冷汗。

她沒有退縮,忍耐著,呼吸越來越急促。

就在她以為自己終于要挺過去的時候,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放大了數十倍的肉體割裂聲傳進耳膜。

咚的一聲,有人在她不遠處倒下,聲嘶力竭的求救。

“救命!”

“救救我!”

“啊啊啊!救——”

呲啦一聲。

血腥味像貪婪的蛇,一口吞沒了唐柔。

她睜大了眼睛,幾乎要跌倒在地。

有人死在了她不遠處。

即便沒有親眼看見,又或者說恰恰因為沒有親眼看見,那種想象在放大的聽覺中變得恐怖而猙獰。

讓她快要昏厥。

腰被一只手攬住。

唐柔脫力的被人抱在懷里,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的袖子。

“回去嗎?”溫潤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她眼神空洞,慌亂的點頭。

雋美精致的少年面上掛著笑意,知道自己的愛意有些扭曲,甚至有著近乎病態的占有欲。

可他不想克制。

甚至開始享受著這種愈演愈烈的癡迷。

柔在他身邊,不是嗎?

柔會依賴他的。

柔也要離不開他了。

“別怕,沒事了,在我身邊,柔永遠是最安全的。”

低柔的話語如同魔咒,纏繞在她的腦海,烙下抹不去的印記。

唐柔縮回了昏暗的房間。

像蝸牛縮回了殼里,再也不想離開安全區。

愛是什么?

海兔子沒有正常的感情觀,他并不知道什么是愛,所有情感上的認知,皆來自于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

他在慢慢學習。

從人類身上學習。

愛是設下陷阱,是獨占,是博弈和狩獵,是讓她眼中只能容納下他一個人,是想方設法把她困在身邊,讓她的喜怒哀樂,都與自己有關。

她的喜怒哀樂,嗔癡貪念,都是他的。

他只知道,自己很愛很愛她,沒有她,會死。

表面的乖巧是對恐怖占有欲的偽裝,他擅長偽裝成無害的模樣,讓唐柔放松警惕。

唐柔的情緒漸漸在安撫中緩和,等她睡著后,假寐的少年睜開眼,眷戀地看著她,不想錯過一分一秒。

目光從她蹙起的眉心上滑過,忽然一愣。

為什么柔看起來并不開心?

他抬手撫平她的眉心,卻撫不去她神情中的哀傷。

心臟有塊地方,在塌陷。

如果柔不相信任何人,不去外面的世界,能夠相信的只有他,從而徹底依賴著他,一定會很美妙……嗎?

少年蹙起眉。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對?

“柔,你為什么不開心?”

沒有人回答他。

哪里出錯了呢?

他茫然了一會兒,起身,將她周圍的被角細密地掖好,又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像一個即將外出的溫柔丈夫與熟睡的妻子告別一樣,輕聲說,

“我很快回來。”

他離開了這座私人花園,前往地下的某個地方。

他知道了。

都怪那些人,把她變成了這樣。

是誰碰了她?

銷毀中心的解剖室,是整個地下七層最骯臟的地方。

往日用來裝活體實驗人類的籠子里面,此刻裝滿了四肢健全的人,在籠子里瑟瑟發抖。

無一不眼神恐懼地盯著那個在房間里踱步的少年。

漂亮,妖異。

少年怕臟,有潔癖,踩在這個地方,幾乎要嘔吐。

可他忍住了,仔仔細細的將這里看了一遍,從手術臺上的’刑具’,到沾血的鐵籠,一一仔細看完。

然后讓暗處伺機而動的兩條影子,把這些工具一一用到他們身上。

慘叫聲響徹著整個空曠的房間,血腥味涌了出來,鐵銹參雜著腐爛的氣息,有人哭,有人喊,有人停止了呼吸,被扔進焚化爐。

少年面無表情的看著,忍不住想,她被關在這里的時候該有多害怕?

如果,那天晚來一步……

他不敢往下想,被后怕箍住,幾乎摧毀神志。

他又有些無法克制自己了,垂在身側的手難以抑制的顫抖,被他用另一只手捉住,狠狠壓下。

他要見到她,要回去,現在。

要確認她還在,皮膚還是溫熱的,心臟會跳,還在呼吸。

唐柔這一次夢見自己站在一個滿是標本和水缸的房間里。

圓柱狀的玻璃體中浸泡著古怪猙獰的生物,大多數由人改造,看起來像失敗品,還有零星幾個形態完美精致,像巴別塔S區的那些高級實驗體。

整個房間,像一個標本閱覽室,分外高大莊嚴。

唐柔行走在里面,忍不住思考,這是單純的夢境,還是她回到了某個過去?

忽然,玻璃板上折射出一道身影,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唐柔下意識藏起身體,躲在某個缸體后面,遠遠的看過去。

是個極其高挑俊美的少年。

海兔子?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少年步履悠閑,像行走在后花園里閑逛的年輕貴族,腳步在某個高大的圓柱狀缸體前停下,仰頭看著里面的東西。

安靜的,不發一言。

唐柔正準備出去,卻見少年忽然抬起手,扳起身后架子上某個巨大實心玻璃物體,砸向墻壁上的安全栓。

一瞬間,停在暗處的起重機械的巨大吊臂哐的一聲砸上去,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震響。

玻璃驟然碎裂。

里面的液體洶涌的溢出來,甚至沖擊到了唐柔腳邊。

伴隨著那些充滿刺鼻異味的液體滑落出來的,還有兩條擁有四五米長蛇尾狀下肢的雙生子生物。

唐柔捂住嘴,悄然收腳退了回去。

依稀可以看見,那兩條生物腰腹處的腮片微微翕動。

原來不是死的。

少年彎腰,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沒什么表情,抬起手割裂了手掌,將淋漓的鮮血滴在蛇尾雙生子身上。

看起來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聊的游戲。

“做我的仆人。”

他彎了眼睛,掛起沒有溫度的冷笑,“我可以讓你們活下去。”

青灰干癟皮膚漸漸有了彈性,像是回光返照,原本如死魚般擱淺在地上的雙子生物慢慢爬了起來。

唐柔驚愕的看著,感覺遠處那個少年,非常陌生。

倏然,他回眸,沒有溫度的眼睛朝這邊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