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生物在飛快地進化。
它們已經會開口說話了。
陸地上的城市里只剩下它們,它們變得十分像人類,又堅韌很多,它們不再模仿人類的行為,開始思考,異種在進化。
很難被打死,除了怕高溫,不喜歡太陽之外,幾乎找不出與人類體征上的差別。
這樣的生物會說話了,會捕食人類。
不斷有消失的人。
申報失蹤的人數越來越多,答案很直白,他們被吃掉了,被當作能量被捕食。
唐柔求了兩聲,阿爾菲諾便心甘情愿地帶著她來到了地面上。
她終于看見了所謂的廢土時代是什么樣的面貌,植物高大變異,昔日的人類建筑上附著了一層看不清顏色的膠狀物質。
這里的植物色澤過分飽滿濃郁,還會動,地上沒有什么活物供它們吞噬,它們就像猙獰的蛇一樣卷著周圍還未變異的草木向上生長。
由于畫面過于獵奇,看了頭暈目眩,在充斥著異類的世界行走,唐柔變得十分暴躁,可大多數時候安靜得像只打盹的貓。
她又陸陸續續地回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是出來透氣的,她現在生活的地方是一個海島,或許她是所有人類中唯一一個還能在陸地上生活的,那個海島被布置成她喜歡的樣子,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陸在地下世界的這段時間好像在度假,她的身邊總有充滿善意的人。
從進入服務島臺時溫柔友善的小姐姐,到在地下城市閑逛時給她開車,一一介紹路邊景色的司機。
阿爾菲諾出現后帶著她上了一趟地面,又遇到了他極其排斥卻對唐柔極其友善的地上特遣隊。
終于在那個特遣隊員第無數次對唐柔流露出癡切的愛意時,她按著眉心喊出了他的名字。
“路西菲爾,不用再偽裝了。”
身著厚重防護服的特遣隊員一僵,下一秒,寬厚的身體散成一團霧氣。
等那團如煙如霧的氣體再次聚攏時,變成了修長漂亮的少年。
他幾步走到唐柔面前,很好地拿捏住分寸,漂亮剔透的淺褐色瞳仁里滌蕩著一層朦朧的暗色。
“柔,認出我了?”
全新的時間線在唐柔腦海中凝集。
她逐漸回憶起了什么。
在諾亞,云母消失了。
它被自己一手養的,看似脆弱無害的海兔子少年吞噬掉了。
很多事情是唐柔想不通的。
她好像沒做什么,回了幾趟過去,可命運的線已經被安排妥當。
唐柔還想回到地下世界,阿瑟蘭則是通過通訊裝置告訴她,不要下去了。
說海兔子是目前地下幸存者基地最害怕的生物。
想起那些被劃分出等級的人,唐柔沉默著,被兩個異種生物帶到了海灘。
唐柔仰著頭。
在很早以前,天空是有星星的。
少年坐在她身旁的礁石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仔細看了一會兒,好像隱約真的發現了流星。
唐柔閉著眼許愿,路西菲爾好奇地看著。
“柔,你在做什么?”
許完愿,她好奇地問,“兔子,如果能實現,你有什么愿望嗎?”
唐柔設想過他會想做什么。
卻沒想到,他露出清淺柔軟的微笑,說,
“我想成為人。”
唐柔良久地看著他。
少年眼里好像有星星。
“我想和柔當同類。”
在笑。
很明亮。
唐柔輕輕吸了口氣。
“還是不要做人了。”
做人太苦了。
海面翻涌起巨大的浪花。
嘩啦一聲出水聲,唐柔轉過頭看過去,阿爾菲諾就坐在不遠處的巖石上。
他正摸索著用樹枝嘗試給她烤魚,估計又是他在某些影視作品里看到的,還裝模作樣的摘了一些漿果,細細地擠在看起來長得猙獰古怪的深海魚上。
這些可以食用的無毒深海魚類原本生活在人類永遠無法觸及的深海,卻由于肉質鮮美,不幸被阿爾菲諾和月盯上。
月在唐柔不知道的時候,悄然潛進深海。
柔美空靈的飄帶,仿佛一張奪命的巨網,釋放出極微量的毒素,那些在他認為“可供人類食用”的深海魚驚恐的逃命,被迫來到不屬于它們生存區的淺水域。
然后被阿爾菲諾打撈上岸。
月和阿爾菲諾互相看不上彼此,同處超過三分鐘就劍拔弩張,卻在投喂唐柔這件事上出奇的有默契。
他們不約而同的覺得,唐柔太瘦了。
月始終堅信他和唐柔可以孕育出生命,時不時垂著眼睛無聲貼近她,想要完成一場古老儀式。
在這件事上,無欲無求的他格外堅持。
唐柔本來沒食欲的。
可烤魚散發出芬芳,外焦里嫩,阿爾菲諾拿著杯子裝滿了不知名的清液,嗅起來清洌香甜,一股男媽媽氣質的小章魚當起了田螺姑娘,忙前忙后樂此不疲。
給她整理出一塊打磨得光滑的石塊,將烤魚用顏色過分鮮艷的葉子包著,放在桌前,等待著她用食。
墨綠色的眼眸濕漉漉的,像一只大狗狗,滿是期待地盯著她。
這種期待的表現讓唐柔不得不夸獎兩句,“聞起來挺好的……”這能吃嗎?
阿爾菲諾被夸得又泛起了羞赧的薄藍色,垂著頭,小聲呢喃,“你快嘗嘗。”
路西菲爾冷哼一聲。
唐柔嘴角一抽。
懷著赴死的心撕了點魚肉塞進嘴里,心想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抓著海兔子咬一口當特效藥。
沒想到味道意外的不錯。
深海魚長得潦草了點,肉質緊實鮮美。
阿爾菲諾看著飼主慢吞吞地進食,胸腔里涌動出飽漲的情緒。
他很幸福。
海洋中再一次掀起數十米高的巨浪,透心涼的水花濺到皮膚上,唐柔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可怖的觸手卷起巨大的深海魚丟到沙灘上,連地面都震了震。
數只猙獰的,奇形怪狀長滿觸須的,不知道是變異了還是并非人類世界生物的東西毫無預兆地丟在了唐柔不遠處。
甚至還在發出古怪的嘶鳴……正常的魚會叫嗎?
下一秒,那些扭曲狂躁的怪魚被觸手間鋒利的角質刺割斷了喉嚨。
阿爾菲諾準備烤條大的給她吃。
啪嗒一聲,唐柔手里的魚掉在地上。
足足愣了三秒,她像只受到驚嚇的兔子蹬著腿往岸上跑,被伺機而動的少年伸手抱進了懷里。
“別怕,柔。”他看向墨發墨眼的青年時的眼神無聲嘲諷。
阿爾菲諾不解為什么自己的好意被飼主嫌棄了,陷入深深的苦惱當中。
此后的很長時間,唐柔都在抖著嗓子教育他不要抓奇怪的東西上岸。
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實在超出了她的認知范疇。
這場鬧劇直接一直延伸到篝火熄滅,第三個人的出現讓原有的世界都安靜下來。
忽然,觸手松開,身旁的海兔子也消失不見。
風停止,即將熄滅的篝火維持著半明半暗的光線。
有人走向她,把她從地上撈起來,抱進懷里。
“要回去嗎?”他輕聲問,順便攏了攏唐柔被風吹亂的頭發。
她動動坐得僵澀的腿,安心地窩在他懷里,“回去吧。”
出來一趟,她沒有感到特別開心,情緒平靜得好像一個遲暮的老人。
不會太開心,也不會太不開心,生活好像告一段落。
她聽到納西索斯溫聲問,“要怎么樣你才會開心一點?”
唐柔勾了一縷他的頭發,纏在手指間,漫不經心地卷來卷去,忽然問。
“你和我站在對立面嗎?”
人魚回答得模棱兩可,“我不與任何生物站在對立面,可有些種族要為自己做過的錯誤買單。”
離開前,納西索斯展露出了細膩的溫情,帶著唐柔進入人類的城市轉了一圈。
他開了輛車,唐柔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學會的開車。
好像對人類的文明,他接受的速度很快,得心應手。
地面裂出大大小小的溝壑,昔日冰冷的水泥森林雜草叢生,藤蔓攀附在高樓大廈之上,將一幢幢建筑包裹成濃郁艷麗的顏色。
唐柔想起了自己為什么要離開幾個異種生物為她打造出的那座海島。
因為她提前得知了,人類世界即將迎來永夜,末日終成定局。
過去那一條條已經消失的時間線,凌駕于時間之上的異種生物們全都記得。
他們記得與唐柔的每一次經歷,也記得每一條時間線里發生過的事情。
他們知道唐柔的想法,也知道她在嘗試著什么。
可最終的答案只有一個,歷史的發生具有必然性。
“柔,不要干擾新舊秩序的更替。”納西索斯聲音溫柔,像在說情話。
唐柔坐在他的懷里,見證了極夜降臨。
但整個世界都在他那雙冰冷的眼睛中陷入黑暗,天空中的所有光芒被濃郁的暗色吸收湮滅。
意識能不能操控物質?
人類世界的衰亡顯得極其不合邏輯,又嚴謹得像在證實熵增定律,從有序到無序,文明崩塌,異種入侵,全新物種占領了大地和海洋,可絕大多數在地面肆虐橫行的畸形生物,竟然是人類親手操作出來的活人實驗體。
它們變成了殺戮同類的畸形怪物。
而那些從深海里走出的擬態生物反而越來越像人類,甚至學會了說話,不再重復人類的行為,尋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這座星球好像更適合新的物種。
天邊的光線在消失,原本應該是日出的時間,可現在世界籠罩在一片黑暗下。
唐柔心底莫名涌上慌張,她站在島上搭建的后現代風格木屋中,隔著落地玻璃看向不遠處的海。
被人從身后抱住。
阿爾菲諾終于從囚困他的另一個維度中爬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的體溫并不溫暖,所以拿了毯子從背后包裹住唐柔,細致又耐心的將她包裹成了繭。
只露出頭在外面。
他還在嫉妒飼主被那條魚帶回來的事情。
不過,他們默契的選擇不在唐柔面前爭吵。
都在努力給她留下好印象。(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