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有老鼠(二更)
翌日清早,香坊前十分熱鬧,因為要往出運貨,最怕潮濕,程衍便找人算好了日子,得知后一月最少雨,遂即刻就要啟程。
有陳家的同興鏢局相護,快的話,不到一月就能回來。
這是程衍第一次往外走貨,譚丕本意是要跟著,但莊上離不開他,便叫譚白跟著去了。
程衍吩咐香坊的伙計緊著裝貨,又先行派賞給那些鏢師和趟子手,只是才說兩句,就看到不遠處街上大步流星走來的程岐,他微微皺眉道:“真是一點兒名門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譚白正在最后一輛車的旁邊,他用力扥了扥繩子的緊度,聞言抬頭看了一眼,笑道:“倒也是別具一格。”
程衍可還記著那日他的英雄救美呢,態度瞬間冰冷:“我說明玉啊,你還是少夸她幾句吧,這不是什么好事。”
譚白忍俊不禁。
而程衍瞧著程岐走過來,直接伸出手指想要訓她,誰知這人心安理得的把他當成空氣,竟然目不斜視的朝著譚白去了。
程衍微微抿唇,和對面餛飩攤的老板對視一眼,略顯尷尬的用那根手指……撓了撓自己的人中部位。
媽的,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再看程岐,那人站在譚白旁邊,笑吟吟道:“明玉哥,怎么這回你也跟著去啊,去武山來回可不近,最是折騰呢。”
譚白拍了拍手:“無妨,多謝岐姑娘關心。”
程衍在旁,眉宇皺的快能夾死蚊子,他看著程岐那丫頭,對別人都能笑靨如花,偏偏和自己橫眉豎眼,他就不高興。
他打心眼兒里就不高興。
“程岐,你二哥我還在這里站著呢,你不關心自家人,偏偏去關心別人,你什么意思?”
程衍忍不住給自己鳴不平道。
誰知程岐不光對他視而不見,還充耳不聞了,從懷里拿出一個荷包來遞過去,笑道:“明玉哥,你收下這個吧,路上顛簸,你沒有武功傍身肯定吃不消,這里裝著的是草藥,歇腳的時候聞一聞。”
譚白坦然收下:“多謝岐姑娘。”
程岐聽得心里美滋滋的,一方面是受原主影響,二來,譚白那溫潤如春的出于模樣,確實給她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
不過方才那個荷包并不是她特地繡給譚白的,她程岐才不會做這些拐彎抹角的事情,太含蓄也太慢了,若是喜歡直說就好。
那是她逐漸和原主記憶融合后想起來的,這荷包原主早就繡好,卻遲遲沒有送出去,自己今日給了,算是了了她一樁心愿。
“程岐——”
不遠處的那人終于忍受不了程岐給自己的冷對,加之被那餛飩攤老板看的愈發窘迫,索性一個河東獅吼。
成功的將半條街的注意力都聚集了過來。
程岐也被喊的一愣,轉頭道:“啊?”
程衍氣急敗壞道:“你跑這來做什么!你……你給我回家去!”
程岐莫名其妙的攤手道:“自家生意往出走貨,我過來關心一下也不準嗎?我好歹也是長房的大姐啊。”
程衍道:“這話你得和太衡說,跟我說得著嗎?”不耐煩的擺手沖國公府的方向,“你趕緊給我回家去!不然啐你!”
程岐斜眼:“你什么毛病。”停了停,“出門沒吃藥吧。”
譚白無奈輕笑:“既如此,岐姑娘還是回府去吧,這邊有我和宗玉少爺在,還有陳家的諸位師傅在,不會出問題的。”
程岐輕點頭:“好。”
說罷,她轉身往來時的路走,臨了路過程衍身邊,那人還粗魯的推了她一下,不可置否的說道:“走走走!快給我回家去!”
程岐皺眉嘟囔道:“……豬撞樹上了,你撞豬上了吧。”
等回去國公府,還沒進院,正好瞧見從里面先后走出來的程嵐和程岱兩兄弟,這兩人正要去學府上課。
沈鹿如今成了程嵐身邊的添香紅袖,自然也是要跟著的,只是程岐瞧著她素來活潑,此刻卻懶懶沒精神,便知道學府有多無聊了。
把最能自娛自樂的都給弄郁悶了。
“宗玉那邊怎么樣了?”程嵐問道。
程岐答道:“就快上路了。”無奈輕笑,“只是這人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對頭。”沒往細想,“估計他是頭一次走貨,害怕吧。”
程岱沒有說話,先行上了馬車,沈鹿隨后。
而程嵐伸手觸了一下程岐臉上的傷口,擔憂道:“這傷口長是長上了,可看這樣子,怕是得留疤啊。”
他連嘖了好幾聲,倒把一直沒怎么在意的程岐給弄緊張了。
她知道在古代,女子的容貌比天大,但說來說去,她其實是一直站在了現代人的角度看這個問題,所以始終不重視。
眼下,倒是不得不重視了。
“哥你別擔心。”程岐也伸手摸了摸,“我待會兒去藥坊找周郎中看一看,有沒有祛疤復顏的藥,再不濟日后拿粉遮也沒啥。”
程嵐見她這樣大大咧咧,無奈皺眉:“真讓人放心不下。”停了停又道,“學府那邊遲不了,我和太衡就先走了,臉上的事,你自己可得上心,我和孟姨娘磨破嘴皮子也沒用。”
程岐點頭,利落的進院去了。
程嵐則上車趕去了學府。
他和程岱去上的學府,名為山衡學府,是錫平的官辦機構,收的學生也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出如今最值錢的進士無數。
當然,山衡學府考出去的進士,自然也比不上上京國學院的那些,更比不上崇文館弘文館及第的那些,不過是弄個好聽的名頭。
更別提出仕入相了。
所以,這山衡學府又被錫平人戲稱為:山衡第一商賈幼兒園。
不過是給那些望族仕宦老爺看看孩子罷了。
但這學府里的教書先生郝研直,別號良山先生的,卻不這么想,而此人也并不像名字里所言的那般好顏值,但好在也沒丑的過分。
他和如今國子監的那位卓司業是舊交,但據眾人所講,兩人也就是一般般的借個鉛筆偷個橡皮的關系,不算好友。
可良山先生卻以此為傲,加之備受錫平的葛使君重用,遂學問習的不咋地,大文豪架子卻端得十足,又是個人盡皆知的勢利眼。
他對待仕宦家族的后生猶如親生兒子,若是碰上個頭疼腦熱,人家沒怎樣,他倒是能哭的如喪考妣。
舉個栗子。
上月初,馮家的二公子馮宣,也就是馮瑟的雙胞弟弟,上課睡覺咚的摔了下去,給良山先生心疼的,跟個王八蛋似的。
反之,對待出身商家的兒女,良山先生眼睛干脆長在腦袋頂上,也不怕下雨被直接灌包。
最會看人下菜碟。
沈鹿身份低微,最討厭這種人。
這夏末天氣極熱,屋內的軒窗又不順風,她索性端了冰來,盤腿坐在程嵐所處的矮書案旁,用扇子一點點兒的搖著。
良山先生負手在旁,不但雙眼冰冷,而且十分不耐煩,說話時唇上的胡子還一抖一抖的:“姑娘,你這是做什么呢?”
沈鹿瞧著程嵐的脖頸處熱的凝汗,手上動作不停:“先生,奴在給秋白少爺驅熱,您沒看到嗎?”
良山先生瞪眼,他在這山衡學府教書多年,就沒見到沈鹿這樣說一句頂一句的婢子,遂揚聲道:“老夫一刻鐘前就叫你出去了。”
程岱聞言瞥眼,冷淡道:“先生,我大哥身子不好,受不了極冷或是極熱,這天火烤一般,還是叫沈鹿留在這吧。”
良山先生看也不看那人。
心說又是他,又是這個小子。
不能理。
理都不能理。
這小子說話太氣人,太沖,一句話能把人頂個大跟頭。
“沈鹿,老夫叫你出去你聽到沒有,現在是習書的時間,你若是要伺候,等過會兒下課再進來,別叫老夫說第二遍。”
良山先生說罷,竟然用合上的扇子去打沈鹿的頭,旁邊疲憊懨懨的程嵐見勢,下意識的伸手去擋,手背直接被抽出一道紅印子來。
“嘶——”
這一聲嘶,是旁邊的馮宣下意識嘶的。
他自己的紅袖添香被沈鹿給比下去了,正心情不咋地呢,見到這一幕登時愕然了,心說程嵐和這丫頭到底是誰添誰啊。
“秋白,你沒事吧。”
馮宣在旁問道。
而良山先生也有些愣了,一想起那個孟姨娘,他也有些不安,但老師的架子還是不能放下地,遂道:“程秋白,你這是做什么?”
程嵐收回手,對面容復雜的沈鹿道:“阿瑤,你先回國公府去吧,學府里有伺候的婢子隨時供用。”
沈鹿不愿意,但架不住那人要求,只得起身道:“奴知道了。”
她瞪大眼睛盯著良山先生,如鷹隼一般,看的那人局促,亂晃著手里的扇子道:“你這么看老夫做什么?還討打嗎?”
沈鹿沒說話,只是路過良山先生的書案時,伸手將那涮洗筆墨的小木桶給推到了,那黑水瞬間染濕了他辛苦三日將要完成的畫作。
良山先生登時石化。
馮宣也一臉上火,昨天沈鹿殺蛇的樣子還沒忘掉,今兒個又來這么一出,這程嵐到底在奴隸所買了個什么極品啊。
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程秋白!你這婢子太沒規矩了!昨天把老夫弄買來抓老鼠的無毒蛇給攔腰剪了!今天又毀老夫心血!明日不許你帶她來!”
良山先生氣的是滿面通紅,渾身冒虛汗。
程嵐則揉了揉手背,無奈道:“學生記住了。”
誰知他剛說完,就瞧見門檻處嗖的竄過去一道黑影,左手旁的那位傅家公子眼尖,立刻翻桌指著喊道:“有老鼠——”
有老鼠!
滿屋一下子人仰馬翻!
馮宣一把拽起程嵐往后,撕心裂肺道:“救命啊——”
而良山先生也渾身一緊,匆促的往后退了兩步,他瞥眼那還未出去門檻,卻已然愣住的沈鹿,氣的直跳腳:“你現在知道老夫為什么要養那無毒蛇了吧!這一窩子書生呦!還不快來幫忙!”
沈鹿忙不迭的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