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鴛娘,你今天打扮的這可真是騷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今晚上是你的及笄宴呢!”
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扯住鴛娘湖綠色的水袖,將半老徐娘的女人拉進自己懷里乘機揩了兩把油。
鴛娘輕輕拍了一下猥瑣男人的胸膛,攏了攏被扯下半截的衣領,媚眼含嗔地剜了一眼,道:“裴大爺,看您說的,老媽子我要再年輕個二十歲,指不定馬上就舔著臉要伺候您呢!”她低頭附耳假裝小聲說道:
“別亂說嚇跑我的客人!我這就去看看水靈姑娘準備好了沒有,吉時一到,就讓爺兒們一飽眼福!”
“一飽眼福哪兒夠?我還想一飽口福!”男人瞇起眼,笑得十分的猥瑣。
“那成!”鴛娘一份豪爽地拍拍手,“競價成了,水靈姑娘自然是您的!”
說完,鴛娘朝裴大爺眨眨眼,風情萬種地從一雙粗糙的大手里抽出自己的水袖,施施然朝院子深處走去。
“就等著呢,快點兒啊!”男人接過旁邊丫鬟遞上來的茶,砸吧砸吧喝起來。
這兒是暢春園的花園,時值春末初夏,綠樹紅花,不愧是暢游春色的好地方。
錯落有致的樓臺亭閣被九曲回廊連接在一起,圍著中央一個盛滿浮萍睡蓮的小湖漸進漸遠地散落開來。
小湖的上面也橫穿豎插著,原本供人賞景垂釣和嬉戲的游廊。不過此刻卻空寂一片。原因無它,暢春園今晚的主角,水靈姑娘,將會出現在湖中心那個被紅艷艷的輕紗籠住的八角涼亭里。
“聽說,這水靈姑娘是難得的絕角呀,可惜,咱們也就飽飽眼福,今晚這留紅夜沒我們的份兒!”
一個端著酒杯的年輕男子摟著一個波濤洶涌的俏麗女人,與另外一個同座的男子說了起來。
“那有什么,以后總是有機會的,夜夜新娘,我們也會排上號的,呵呵……”同座男子歪倒在一個女人的膝蓋上,享受起無與倫比的舒適按摩。
“哎,今晚的入幕之賓會是誰呢?”
“我這里只有五百兩銀子,再多了就不行了。”
“嗯,我倒也是不在乎什么留紅夜不留紅夜的。哎,聽說水靈姑娘是一個賤籍,若真是個比桃夭姑娘還漂亮的,等以后有機會買回去,放在家里好好玩兒!”
“桃夭姑娘?那也是在暢春園里待了十年,給鴛娘賺夠了銀子,才被允許贖了身的。你想把水靈弄回家,呵呵,十年后再說吧!”
“哎,十年?先不管十年后,這留紅夜后,總得讓我好好玩玩兒。”
“咔嚓”
突然,隔壁桌子傳來一聲脆響。
“呀,爺,您的手流血了!”站在一旁的隨從,一個黑臉少年趕緊撕下一片衣角為靜坐那里的堯栓清理起傷口來。
“不礙事!”堯栓將人推開,直接將桌上的酒壺往嘴里灌。
堯栓沒有要姑娘,來到這里就一個人靜靜地喝著酒。原本等得心情煩悶,不想,臨桌那兩人的不堪對話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越聽,越有一種想要殺人的沖動!
“爺,小的去給您找點兒藥膏來!”說完,那少年就跑得沒影兒了。
旁邊兩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有關水靈的渾話,堯栓忍下怒火,死死盯著湖中心的八角涼亭,如不是想著待會兒競價不成功的話,他還要換些手段,他早就上前將那兩人大卸八塊了!
他現在雖然已經是從五品的嚴戍將軍,但家底卻沒有想象中那么豐厚,他不敢保證今晚自己能成為競價留紅夜的成功者。
原本,他昨天就抵達了盂縣,并在第一時間來到了暢春園,打算用自己從軍以來所得的,以及皇上的賞賜,總共一萬兩銀子為堯光贖身。
哪曾料到老鴇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而對于鴛娘來說,這確實是件完全不用考慮的事情。
辛辛苦苦培養了兩年時間,眼見就要成為暢春園最值錢的搖錢樹,她是腦子被門夾了才會為了區區一萬兩銀子,應下這一錘子買賣!
再者說,賤籍就是賤籍,開進了春樓是不能贖身的。
哪怕暗地里贖了身,也改變不了賤籍的身份,堂堂朝廷功臣嚴戍將軍,娶個賤籍女人回家這不會貽笑大方嗎?
就是抬進府里做妾,那也是辱沒了門庭,丟祖宗的臉啊!
鴛娘搞不懂嚴戍將軍的想法,風塵女子,玩玩就好,何必花錢弄回家搞的家宅不寧?
她拒絕得異常堅定,說真想為暢春園的水靈姑娘贖身,那也得過了這個及笄宴再說。
…………
這邊堯栓氣憤難當,另一邊鴛娘因為水靈姑娘的及笄宴也是煞費了苦心,馬上就要上場了,原本就等著開始數錢了,卻不想喜鵲跑過來說水靈肚子餓了,要吃東西。
暢春園的規矩,但凡新姑娘留紅夜都是不讓吃東西的。
你想啊,來這兒消遣的,都是有權勢又有錢的大爺,花錢找樂子,天經地義的事兒,怎么可能讓她們臟器聚氣,發生口臭、打嗝、放屁,這些倒胃口的事情?
尤其,被鴛娘寄予厚望的水靈,就更不能這樣了。
于是,她推開房門,走進水靈的屋子,看已經穿好大紅輕薄紗裙的女孩兒正坐在那里發呆,不由放柔了語氣,輕輕問道:“我的乖女兒,喜鵲說你肚子餓了?”
堯光轉過身,也不說話,就用一雙秋水剪瞳幽怨地看著鴛娘。
“哎喲,我的心肝兒!快別這么看著媽媽我了,你這是要把我的心都看酥了!行了行了,我這就叫人給你端碗銀耳羹過來!”
鴛娘也是心慌氣短,這水靈了不得,不是她自夸,這兩年悉心栽培下,原本清純木訥的女孩兒,已然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沉默時清新脫俗,微笑時明艷動人,哭泣時我見猶憐,嗔怒時勾魂攝魄的天生尤物!
鴛娘有時候不免想,要是自己也是個男人,早就被這小妖精給吃得死死的!
所以,那個什么嚴戍將軍,哼,想從她手上把水靈帶走,別癡人說夢了!
就這樣,在堯光終于喝下一碗約等于沒有的銀耳羹后,終于起身,在鴛娘的帶領下,朝湖中心的八角亭走去。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小湖周圍的亭臺樓閣和走廊都掛滿了燈籠,如一條條綴著寶石的腕帶,為堯光的出場渲染出熱鬧、喜慶的氛圍。
“叮鈴叮鈴……”一陣輕靈的鈴聲在夜色的烘托下漸漸傳進了人們的耳朵。
眾人不約而同將目光齊齊投向湖中心。
然而,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悠遠空靈的鈴聲在這院子的回蕩。
眾人不再交頭接耳,不再飲酒作樂,只將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鈴聲傳來的地方。
突然,“突突”聲響起,漂亮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眾人還沒來得及感慨煙火的絢爛,緊接著,一陣急促的鈴聲再次響起。
眾人如提線木偶似的,又被這蓋過煙火的鈴聲轉移了的注意力,再次看向湖中心的八角亭。
亮了!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八角涼亭在一片火光中亮了起來,而原本籠住的紅紗也系數收了起來。
“叮鈴叮鈴……”
只見,一個身穿半透明紅紗的蒙面女孩兒正手持鈴鐺在亭中起舞。
不,眼神好的,一眼便看出,那女孩兒的腳踝上也束了一串鈴鐺。
纖細的四肢在半透明的紅紗中婉轉飛舞,或上斜、或下傾、或旋轉、或騰躍……
眾人被這沒有伴樂的舞蹈驚呆了,一個個眼神呆滯地隨著那蹁躚的舞姿進入到一個忘我的境界。
“砰砰!”
突然,一陣緊促鼓點響起,眾人被驚醒了過來,緩了緩久未跳動的心臟,趕緊又朝八角涼亭看去,不料那起舞的女孩兒已經消失了蹤影。
“哎!怎么回事?人呢?”
“對啊,剛才還在呢,跑哪兒去了?”
眾人開始出聲詢問,然而沒有誰能回答這個問題,好似剛才那一幕驚心動魄的美不過一場黃梁夢而已。
“鴛娘,出來!”
“是啊,老板娘出來!”
眾人開始大聲嚷嚷起來,對鴛娘如此吊人胃口的做法很是不忿。
“各位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鴛娘在這兒給大家先賠個不是!”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只見八角涼亭里,赫然走出來一個身穿墨綠色羅衫的女人。
女人四十上下,挽著繁復的流云髻,珠翠閃閃,卻擋不住發間依稀露出來的根根銀絲。
“哈哈!鴛娘,你跑那兒去干什么?莫不是也想再來一回及笄宴?快閃開,讓水靈姑娘出來!”
眾人被這話引得哄堂大笑,開始催促起鴛娘,讓大家一睹水靈的真容。
“水靈不是才為各位爺獻上了一支她自編自導的空靈舞嗎?且容她歇歇,馬上就上來。”
說罷,鴛娘不再討人嫌,趕緊退回到黑暗中。
堯光取下面紗,換上一套白色的半透明薄紗。
好吧,這種時候,鴛娘給她準備的,除了能遮住關鍵部位的紅色肚兜和短得不能再短的褻褲,就剩下這連蚊子都擋不住的玩意兒。
呵呵,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勾引堯栓呢還是在勾引嚴戍將軍。
反正,能達到讓他干出傻事的目的,她也就忍忍,把自己暫且當作一個出賣色相的風塵女子吧!
堯光翻了個白眼兒,任憑喜鵲幫她把輕紗攏好,再帶上一塊白色的面紗,然后裝成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走進八角涼亭,坐在已經擺好的古箏前,十指撥動,彈起了著名的春江花月夜。
“錚”,琴聲悠悠,劃破黑夜,將清幽靜謐的月夜美景送到了眾人的耳膜里。
眾人渾身一頓舒爽,徹底被琴聲折服。
那是一名懵懂少女對未知的世界進行的探索與感悟,時而驚訝,時而欣喜,時而高歌,時而低吟,每個音節仿佛都有了生命,有了感情,把花園里的樹木花草全都調動了起來,一起為這一場夜宴吟唱情思。
堯栓不懂音樂,但他知道女孩兒確實彈得極好。
他目光炙熱地望著她,渴望著她抬起眼來,與自己凝望!
多么令人心悸的場景啊!少女曼妙的身姿在白色紗裙里,給人以難以抗拒的誘惑。
看似清新無欲的裝束,卻恰好半遮半掩令人血脈噴張。堯栓捏緊了拳頭,極力克制著自己起身。
這種反差像是一劑毒藥,瞬間將堯栓擊垮,恨不得此刻就飛身過去將人搶走,從此藏在懷里,不讓世人窺視。
“啪啪啪!”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驚醒了陷入迷亂情緒中的堯栓,他再次凝神看去,只見堯光已經站起身,取下面紗,露出本來面目。在一陣陣驚呼和吸氣聲中,她嫣然一笑,魅惑眾人,施施然向后退了下去。
“天啦,真是人間絕色啊!”
“你看水靈姑娘最后那一笑,簡直把魂兒都給我勾走了!”
眾人被堯光惹得心猿意馬,開始回味起她的一顰一笑。
鴛娘適時出現在八角涼亭里,看了看眾人的神色,露出志得意滿的神情,開始了今晚最重要的環節:
“今晚是我們暢春園水靈姑娘的及笄宴,承蒙各位大爺捧場,讓水靈的才藝得到認可!鴛娘代水靈謝謝大爺們的抬愛!
水靈今天及笄便是個大姑娘了,在尋常人家也是成親,生育后代的年紀。然而,造化弄人,水靈姑娘進了我們暢春園,便與那一生一世一雙人斷了緣分。
不過,奴家相信,有各位爺的疼愛,水靈姑娘也不會太過凄惶地度過下半輩子。
好了,現在就是看在座各位爺有誰疼愛我們水靈姑娘了,讓她今天的及笄宴有一個完滿的收場。
留紅夜競價,現在開始!”
鴛娘話一說完,周圍的老少爺們就開始激動了起來,先前已經領略了水靈的或濃煙、或清麗的風姿,接下來就要開始爭奪品嘗她銷魂滋味的權力。
“我出一千兩!”
“一千五百兩!”
“三千兩!”
“四千兩!“
…………
堯栓看著在場的男人們競相抬價,不覺皺了皺眉。他很清楚,昨天自己能拿出來的一萬兩銀子,已是自己全部家當。
而現在,此刻,價錢已經抬到了六千兩了。
堯栓有些著急,不管怎樣,先把人要下來再說!
“一萬兩!”
堯栓讓隨從,也就是先前那個黑臉少年鄭通舉起牌子。
頓時,全場一片寂靜。
“天啦,居然有人出到一萬兩!”
“哎,算了算了,這人太特么有錢了,爭不過!”
堯栓沒有看到誰再舉牌,反而聽到是一片竊竊私語和唉聲嘆氣。
鴛娘朝這邊看了過來,發現是大名鼎鼎的嚴戍將軍,不由朝這邊福了福身,正準備開口,不料又一個牌子舉了起來。
堯栓原本再無懸念,見鴛娘面露欣喜地朝另一個方向看去,也跟著轉頭一望。
“哇,一萬五千兩!”
“天啦!”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堯栓沒有起身,一晚上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一萬五千兩,他全部身家不過才一萬兩,他如何爭得過!
突然,他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想要看看對方到底是誰。
“一萬五千兩,還有沒有誰要加價的?”鴛娘保持著矜持的態度,出聲問了一聲。
然而,這場競價已在一萬五千兩這個報價聲出來的時候結束了。
鴛娘見再無人應聲,便示意旁邊的隨從拿過只有鬧洞房的時候才用的黃金稱桿,施施然走到一處涼亭里。
“坤爺,請移步新房吧,水靈姑娘正等著你您呢!”
接過黃金稱桿的,是一只枯樹皮似的大手。
袁仕坤,盂縣著名的土財主,家里做著茶葉買賣,這里出產的鹽三泡,入口澀中帶甜,唇齒留香,在二十多年前得了當今皇上的青睞,成了皇室寵兒,所以,貴庚已經六十有二的袁仕坤出手一萬五千兩買了水靈姑娘的留紅夜,也沒讓鴛娘有多驚訝。
只不過,引著袁仕坤朝水靈那兒去的路上,鴛娘還是為那可憐的孩子有些不值!
但,這也只是在心里小小的抱怨了一下罷了。
眼見著一萬五千兩銀子進賬,她還是止不住為自己的能耐鼓掌叫好!
而那個嚴戍將軍,呵呵,看到這個結果,必定明白了為何自己看不上他的那一萬兩銀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