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縣城里死了人,應該是縣衙來辦。但誰叫死的是巫神廟的神官呢!
所以,當手下的人將這小胖子并一個小丫頭抓來的時候,陳松年想也沒想就放了那女娃,然后親自押著小胖子來到巫神廟,神使大人的面前。
神使大人自然已經聽說了徒弟的噩耗。
這時候見到罪魁禍首,同時也是自己的徒孫,便揮了揮手,讓人送陳松年離開。
陳松年特別識趣,簡單說了兩句節哀順變,就帶著應有的官威退出了神使大人的書房。
走至神廟大門外,他正要抬腳進馬車,突然感到雙膝一緊。
陳松年垂下腦袋一看,原來是賀府的當家主母,賀成章的娘,竟不知從那個旮旯里跑出來,毫無形象的抱住了自己的膝蓋。№Ⅰ№Ⅰ
“這……成何體統!”陳松年不禁拉下臉,將人踢開,沉聲呵斥。
賀夫人一臉慘白,不管不顧地上前又緊緊抱住陳松年的雙腿,聲嘶力竭的懇求道:“大人,求求您行行好,發發慈悲吧,我的兒不是故意的,他從小就膽小,腦子也是整個縣城出了名的不靈光,他怎么可能謀殺神官大人啊!”
陳松年尷尬極了。
他知道那個賀成章是個傻子。
神使大人也知道!
但,問題是,神廟挑選神官,他完全沒資格置喙啊!
兩位神官的離世,他已經讓仵作進行了細致的勘驗,也將情況告知了神使大人。
真要說的話,那還真是個意外!№Ⅰ№Ⅰ
兩位神官要抓賀成章回神廟,在下樓梯的時候發生爭吵和肢體沖突,而好巧不巧的是,樓下人來人往,不小心又杯碗碰落,砸得滿地都是碎片。
于是,站在下一級臺階上的兩位神官不敵賀成章自上而下的撞擊,直接滾落了下去,然后,要緊的穴道和動脈就這樣被碎瓷片給割開了。
嗯,這,便是世事難料的禍從天降!
但,這話,神使大人不表態,他便不能提,尤其不能和跪在地上的賀夫人提!
總之,現在是死了人,那么,殺人償命的話,估計,這賀成章也沒幾天活頭了。
“哎!”陳松年將人推開,理了理自己的官袍,語重心長的勸道:
“賀夫人,這是令郎自己的過錯,一切都要聽神使大人定奪,下官也是無能為力啊!”№Ⅰ№Ⅰ
說完,他利落的鉆進了馬車,馬夫也極有眼力,趕緊揮起一鞭,駕著馬車就噠噠噠地跑起來。
張姨娘和田姨娘趕緊過去將賀夫人扶了起來。
堯光站在一旁,看了看神廟的大門。
記得幾天前,她還隨著夫人堂而皇之地走進去,參加神廟的收徒儀式。
那盛況,現在回想起來,都還覺得莊重而肅穆。
可是,為什么,僅僅幾天時間,她們賀府就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賀夫人沒有責怪她私自帶著少爺逃跑,反而安慰她,說自己就是死,也要保住玉哥兒的命。
就是死?
堯光突然有些心驚!№Ⅰ№Ⅰ
她陡然轉身看向賀夫人,只見她似乎恢復了一些力氣,在兩位姨娘的陪同下,開始往神廟大門走去。
堯光不敢往深處想,她緊緊跟了上去,希望能在必要的時候,做出自己該做的事。
畢竟,享受了這么久的幸福生活,如果能以命換命,她希望是用自己卑賤的命換得他們所有人的平安!
“娘!”跪在一旁的雷獸看到自己的家人都來到了神使大人的書房,不由激動地呼喚道。
神使大人顯然不是個愛熱鬧的人,他朝一旁的大徒弟丁鵬示意。
丁鵬便過去提溜起雷獸往外走。
賀夫人忍著酸澀與絕望,突然朝神使大人跪了下去。
姨娘們和堯光也都默默無聲的下跪。№Ⅰ№Ⅰ
“大人,常言道,養不教父之過。賀成章自小沒了爹,便是奴家這個婦道人家一味寵溺著。如今,他犯了這么大的錯,便是殺人償命,也難抵消他所犯下的罪孽。
可是,神使大人,賀成章自生下來,便是個殘智,尋常人懂得的道理,他總是要慢上好幾步才曉得。
奴家知道他無法得神使大人的寬恕,但請允許奴家為兩位神官大人作些補償。”
說完,張姨娘跪在地上將一沓字據文書全都放到了書桌上。
“這是賀府所有的家產了,不能洗清賀成章的罪孽,也請代為告慰兩位神官俗世的家人。
大人要如何懲治賀成章,都是他該受的,奴家決不會多言一句。№Ⅰ№Ⅰ
但大人,求您念在他是個殘智的份上,不要將他趕出神廟。
奴家求求您了!”
賀夫人說完,便朝神使大人連連磕起頭來。
姨娘和堯光也跟著照做。
“夫人不必如此。”神使大人終于說話了。
他看也未看那堆東西,而是從椅子上起身,走到賀夫人面前,親自將人給扶了起來。
“還記得初次上貴府做客,某見著令郎,便覺得格外親近。后來才知道,他的到來,竟和神廟有著莫大的淵源。
某觀他天生殘智,但仍有一顆至純至樸之心,便起了收他進神廟,進行教導的想法。
原本,他私自外出已經犯了戒律。派人將他捉回,也是戒律使然。№Ⅰ№Ⅰ
當然,某也不是不近人情,知道賀府糟了大災,就算要責罰于他,也不過是一頓鞭子的事情,皮肉之苦免不了,但也并不是毫無回旋的余地。
可是,他為何要執意胡鬧呢?”
賀夫人和眾人一聽,皆知道,神使大人終究是生氣的。
“雖說一入神廟,便于俗世絕緣,但你我皆知,這世人無論身份怎樣,誰又不是人生父母養?
如今,令郎因為言行莽撞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某這里倒是不難開脫,但兩位冤死的神官,他們的家人該如何做想?
還有,逝者乃某座下弟子,同門之間亦有多年情誼,令郎即使在某這里被揭過,他又如何在神廟安然自處?”
“奴家……”
賀夫人一聽這話,便知道神使大人不會輕易接受自己的好意,可是,玉哥兒不能就這兒被神廟趕出去,再接受官府的定罪!
哪怕她猜得到玉哥兒其實應該是手誤,應該是無心之過。
可是,一旦被神廟驅逐,一旦變成了一個普通百姓,他們如何面對世人的眼光?
整個和羅縣的人都是巫神的子民,哪怕縣衙終是將他判成無罪,而憤怒的信眾也會出于對神廟的尊崇而將玉哥兒弄死!
她現在倒是有能力護他周全,可她入了土,該怎么辦?
信仰從來都是最狂熱不過的事,她根本無法想象,一再被壓制、無法渲泄的憤怒一旦爆發了,會是如何驚天動地!
滅頂的絕望將賀夫人牢牢地籠罩起來,她抬眼看了看神使大人,終是下定了決定:
“神使大人,那,就讓奴家來吧。”
說完,賀夫人不等眾人反應,突然起身朝無外跑去。
堯光第一個反應過來,起身追了出去。
可是,晚了!
心意已決的賀夫人,突然爆發出了從未有過的速度和力道,悶聲撞在了外面的石壁上。
“夫人!”
“姐姐!”
堯光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姨娘們沖過去,抱起已經血肉模糊的腦袋嚎啕大哭。
“姐姐,姐姐,您可不能走啊,您走了,叫玉哥兒怎么辦,叫我們怎么辦?”
“姐姐,您怎么這么傻!”
“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