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徐玫又闖進了梧桐苑。
金姑姑看著小姑娘偎依在男人身邊低語歡笑,看見他溫和的笑容之中仿佛有漫天的霞光,像極了當年她恐懼絕望的那個黃昏,他將她從枯井里救出來,含笑看著她的時候。
她知道自己卑微,無法與他相配。
僅僅想一想,就是對他的褻瀆。
所以,她愿意按照他的意愿做他妻子的婢女,努力學習做事不讓他的妻子失望,成為其貼身倚重的人……這樣仿佛就能離他更近了一些。
就像他又開始寵愛他的小女兒,她就忍不住地去接近他的小女兒,只希望能從她身上尋找一絲屬于他的氣息!
但是,他回徐宅的時候太少了。
少到一年里都難有一個月。
而他又要走了。
這一次才僅僅待了三天而已。
她從不奢望與他相配。她僅僅是想如這般時刻,能夠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多看他幾眼而已。
金姑姑想著想著,有些癡了。
小姑娘突然歡笑著指了指她。金姑姑打了一個激靈,張望了一眼,正對上了他看過來的含笑的雙眸。這樣的笑容讓她心跳驟停!
許久,她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心跳,恢復了感知厚,才發現自己手心里全是潮乎乎的汗。
他……
玫小姐在向他提自己么?
金姑姑想到晨間徐玫的那些話,心臟控制不住的瘋狂跳動起來。
“金姑姑,玫兒走啦。”徐玫踏出屋子的時候,與茶水間里的金姑姑招呼了一聲。
金姑姑收神回禮,目送著小姑娘歡快地走遠。
不知道玫小姐同他到底說了什么呢?在徐夫人回來的時候,金姑姑與寶瓶玉瓶換了班,回到自己的住處,頭腦中只有這一個問題盤旋不去,輾轉不眠。
她忍不住,在次日晨間又走出了梧桐苑,在離集雅苑很近的地方,來回徘徊。
金姑姑清楚地知道,在每一個天氣不錯的清晨,徐玫都會走出集雅苑,與她的那一只斑點狗四處追逐玩耍,鬧了一身汗,才會回去沐浴、用早食。
果然,沒有多久,她就聽見了小姑娘如銀鈴一般清脆的歡笑聲。
“啊,金姑姑!”徐玫歡笑著向金姑姑招呼道。
“玫小姐又和花花出來玩啊?”金姑姑柔聲笑著道:“慢一些,別摔了。”今天玫小姐出來的時辰似乎比平日稍微晚了些。不過,小孩子并不是能恪守時辰的人,這一點并不太值得注意。
徐玫笑嘻嘻地點頭。
金姑姑一邊耐心陪著她玩耍,一邊與她說著閑話,終于成功地引出了話:“……昨天玫小姐是在老爺面前提到奴婢了么?”
“是啊。”徐玫干脆不設防地道:“玫兒說金姑姑一直很照顧玫兒的,爹爹就很高興地夸獎你了。”她眨巴著眼睛,問道:“金姑姑,爹爹有沒有賞你?”
金姑姑搖搖頭。
便是他認為她該賞,也只會讓徐夫人去賞。
徐玫有些小小的不滿意,道:“金姑姑別惱,玫兒回去賞你。”
“奴婢怎么會惱。”金姑姑回神,笑著應對道:“玫小姐若是要賞,就賞奴婢一些早食好了。”
徐玫一口答應下來,也不遛彎了,請了金姑姑與她回到了集雅苑,要請她一起用早食。
徐玫到后面去沐浴換洗。
金姑姑簡單地凈面凈手之后,在方桌邊坐下。她是徐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是能夠讓幾個小主子喚她“姑姑”的,是有資格偶爾陪坐小主子簡單用餐的。
早食很快就端了上來。
金姑姑起身讓在一邊,一邊看,一邊隨口問了一些關于徐玫的飲食。
“玫小姐從不要人喂。小些時候用勺子,最近又學會了用筷子。用筷子去夾飯菜的時候會覺得好玩,所以能用不少,也從不挑食。”朱燕笑著說道:“只是石斛姑娘交待了一天一碗牛乳是不可少的。玫小姐有時候會推脫不愿意用,但最后都還是用了的。”
“牛乳都是誰在準備?”金姑姑問道。
“牛乳是何嫂在準備。”朱燕道:“何嫂很會煮牛乳,她煮的,玫小姐愛用一些。”
“何嫂是個細致的人。”金姑姑稱贊道:“聽說從前因為她的大女子生下來體弱一些,她有特別跟隨道姑學過怎么調養小孩子的飲食作息。若是是因為這個,夫人當初也不會留下她。”
不然,來徐府應征奶娘的人那么多,徐夫人實在沒必要留下一個啞巴。又一直留到現在之后,又要一直將她留下去了。
“玫小姐很喜歡何嫂。”朱燕微笑道。
金姑姑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徐玫換洗之后出來,主仆二人一起用了早食。
金姑姑注意到,徐玫是最先端起牛乳,嫌棄地皺了皺眉,嘗了一口,仿佛還是不太滿意,但知道逃不掉,接下來就很干脆地一口氣用完了,就放松下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蟹黃包,開心地吃了起來。
徐玫的胃口很不錯。
金姑姑稍微陪著用了些,自然是吃不飽的。
飯后,仿佛是因為吃的太滿足了,徐玫懶懶地在朱燕的催促下溜了一會兒彎消食,而后便又重回了房間里,拿了九連環在手里,窩在椅子里與金姑姑說起了話。
金姑姑一直沒有告辭。
她自己都不清楚,想從徐玫這里得到什么。
“金姑姑。”徐玫突然問她道:“爹爹是住在道觀里是么?他為什么要住在道觀里?”她嘟囔道:“爹爹又不是道士。小武說,他姐姐大花小時候就住在道觀里,但后來她就不住了,回家了。”
“爹爹為什么要一直住?”
“出家人才住吧。”
“爹爹不是出家人吧?”
“老爺當然不是出家人。”因為徐玫嘟囔的很快,金姑姑怔了一會兒才接上了徐玫的話,笑著解釋道:“夫人說,因為道觀里清凈,老爺才喜歡住那邊。”
其實夏長淵多數時間都是行蹤不定。真正住道觀的時候,并不比住徐府的時候多太多。
“家里也很清凈啊。”徐玫不理解。
“家里有很多很多人。”金姑姑努力解釋道:“老爺是大人,就像夫人一樣,若是住在家里,也會是很忙很忙的,不能留在梧桐苑里的。玫小姐再長大一些,上了族學,就明白了。”
不懂事的小孩子才可以任性地留在自己院子里,不必出院門交際。但大了些,若是再不肯與人走動,就不是很得體了。
“是這樣啊。”徐玫仿佛懂了。
金姑姑想要再就“老爺”說些什么。但徐玫卻已經專注地解她的九連環了。她抿了抿唇,沒有找到合適的能說出口的話,便告辭離去了。
她離開之后,徐玫很快將九連環丟在一邊,喚過朱燕給自己彈個悅耳的曲子,抱著抱枕,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