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嘴角浮動出一抹輕笑,并未再說什么。
李氏也不敢再開口。其實她也想如同其他姑嫂一般,談一談家常瑣碎,或者張口問一問夏長淵的下落表示一下關心之意……但每每臨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徐惠和徐玫坐了一輛馬車。
徐惠突然盯著徐玫看了一陣,問道:“父親去哪兒了,你真的不知道?”
“嗯啊,我是不知道啊。”徐玫解釋道:“我不是與姐姐說過了嗎?那僥幸跑出來之后,就找了客棧藏起來了,一直到大兄進京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我才敢露面呢。父親說是出一趟門,的確沒有仔細說去哪兒的。”
“你就是這么跟著他的?”徐惠挑了挑眉,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
徐玫笑了笑,道:“父親從來都是云游天下行蹤莫測的,這次肯帶上我一路進京,是我苦求了好久他方才答應的。更多的時候,我都是被他丟在五柳觀里的呢。”
徐惠想了想,冷哼一聲,似乎陷入了沉思。
徐玫擺弄著手上的手鏈,沒有去煩徐惠。她在姐姐面前,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此時,她手上只有黑色、銀色、青灰色三個手鏈了。
其他絢麗的寶石水晶,因為孝期,自然不能再佩戴。
徐玫想著,是不是多弄幾個銀質的?萬一一時拮據的話,還能直接當成銀子使……
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怎么樣了。
他有沒有脫身出來。不過,至少應該是平安的吧?
“以后多長點心,別又被人賣了。”徐惠看向她,淡淡地道:“人家賣了你,你還惦記著安慰別人不要愧疚難過……是不是太過了?”
“大伯父的錯,與清姐姐關系不大吧?”徐玫雙手交錯,抬眼向徐惠看過去,疑惑地道:“難道我要遷怒她么?”
徐惠氣結,伸出手指往徐玫額間重重一點,沒好氣地道:“就你這憨樣,娘居然還夸你機靈看的長遠!早晚有的你哭的時候!”
徐玫沮喪垂首,徐惠也一副懶得再管她的樣子,打起車簾,看向窗外。馬車緩緩行駛,一路山水田野,徐惠看著看著,又怔然出神起來。
徐玫低著頭,繼續玩弄自己的手鏈。
大約自己看起來的確很傻吧。不過,與前世大火焚身相比,這點兒傻氣,又算什么呢?
想起前世,徐玫不禁又想到了胡不為。
因為她放了個紙條,他的人生軌跡,已經與前世大不相同了。只是,為什么,他依舊與徐家人有著牽連不斷的糾葛?只是趕考,就與徐老爺子和徐惠碰上了,住進了徐家田莊?
品茶?賞梅?
與徐惠一起?
徐玫不禁又想起了那被刻意淡化了的、徐惠遇襲時候的場景。
紅梅灼灼。
雪過天晴。
少年男女相對而坐,煮茶賞景。
多么美好的一副圖畫,是不是?
徐玫的目光,在徐惠臉上細細地掃來掃去,似乎想要從她白瓷一般的面頰上看出些什么。
她的目光越來越放肆,徐惠終于察覺,轉頭瞪了徐玫一眼,惱道:“你看什么?”
徐玫眼波一轉,道:“姐姐,你說,經過了這一事,清姐姐不會再進宮了吧?”
“她要是再堅持,那我當真要瞧不上她了。”徐惠有些不屑,道:“大伯被祖父遺命困在山上,之前縱有再多謀劃,待到他下山時候,也都晚了。不過我瞧著,大伯這一次像是被打擊的狠了,一年后也未必能夠重新振作起來。”
“而如今新帝已經從徐家等到了銀子,聽說又殺了幾個貪官繳回來一大筆銀錢,未必非要背負‘無能’之名向徐家伸手了……也就是說,徐家地位在新帝那邊并沒有那么重要了,大夏百廢待興,新帝要忙的事情那么多,恐怕不會記得徐大老爺和徐清了。”徐惠的聲音有些微嘲:“再說,李家不是已經頂替上去了嗎?大伯的那一筆銀子,大頭可是李家出的。而李家也不少美貌如花的姑娘家。”
徐惠頓了頓,又道:“你剛才沒瞧見,大伯母又湊到母親身邊了嗎?大伯母跟風吶喊還成,她本人是絕不敢領頭與母親作對的。”
“自開國之時,皇家就與徐家聯姻不斷。但玫兒你看清楚了,都是皇家嫁女進來,可從未有過徐氏女入宮的先例。”
“是吧?”徐玫應了一句。
徐惠輕嗤:“新帝得位太過倉促,只怕太上皇心里有許多皇室秘辛藏著掖著不肯告訴他呢。也幸好,清姐姐只是住進了太子府,也沒幾個人知道……不然,真的要納入宮廷為妃嬪,說不定會鬧出什么笑話呢。”
趙徐兩家聯姻的方式,既然是慣例,那其中肯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道理在。徐大老爺是自以為是,新帝根本從未正眼看過他和徐清,應的可有可無,真真是……
徐惠微微搖頭,很是看不上徐大老爺之前的做派。只怕在她心底,連新帝也是看不上的。
徐玫挑起這個話題,本意卻不是聽她分析這些。
她應了一句,目光露出好奇之色,道:“……我好像記得,惠姐姐你之前有說過不嫁人,是不是?”
徐惠怔住了。
她是這般想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這般想了。而且,這個想法,她一直一直都在堅持。
徐惠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回答的肯定而干脆,但不知為何,她的眼前浮現出胡不為的樣子,他看著她的目光,將整個星海銀河都裝了進去一般,深邃,神秘,讓她的目光一下子就陷了進去,拔不出來。
“呀,難道姐姐改變主意了?”徐玫驚訝輕笑,像是發現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道:“我回去一定要告訴大兄去!年前我路過南通看他的時候,他還提過這個話題,十分憂慮呢!”
“他肯定能放心了!”
徐惠抿了一下唇,瞪了徐玫一眼,不高興地道:“你一個小丫頭,操心這些做什么?咋咋忽忽的,別給我胡亂嚼舌頭!”看著徐玫絲毫不怕似笑非笑的目光,徐惠心頭一陣惱火,咬牙道:“誰說我改主意了!說了不嫁,就是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