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238 兩點

徐夫人一身素白,站立梧桐苑的亭子里。

她面前的小池塘里,睡蓮已經枯萎,枯葉敗莖早已經被清理了出去,只剩下了一池寒水,和懵懂不知季節轉換的錦鯉。

晨光終于大白。

太陽尚未升起。

徐玫隨著寶瓶走進亭子,向徐夫人默默行禮。

“惠兒讓你回來的?”徐夫人淡淡問道。

“是,惠姐姐心疼我受苦,讓我回來了。”徐玫輕聲回道。

徐夫人仿佛輕嗤了一聲,又問道:“你那么聽她的話?”

“她是姐姐。”徐玫頓了頓,還是說出了自己想法:“總不能在貴客面前爭執起來。再說,女兒也確實覺得十分辛苦。”

所以,她很痛快地就隨了徐惠的意。

“那位可是世人眼中的活神仙。”徐夫人似乎不解,又似乎在為徐玫沒有得到機緣就離開而惋惜,道:“當年,我遇見了他之后不久,就得到了那一份海圖,而后才有了今日的徐家和徐夫人。”

若不是洪光道長講解,徐夫人并不能那般清楚的知道,關于徐師和《》的舊事。若不是他有意無意的指點,她也不會在救了何老之后,很快就追查到那份海圖的下落,讓其從一位不知名的小官員的墓室之中重見天日。

自然,也就不會有如今依靠海船立足四方的徐家,和聲名赫赫的徐夫人。

可以說,徐夫人是從洪光道長那里得到了巨大的好處!

就像是徐惠。

她一開始并不知道家中隱秘接待的是什么人,有著什么樣的身份,單單就因為其是“大人物”,所以,她就冒著被母親責罰的危險,主動上前,將徐玫給替換了下去!

因為徐惠心頭很清楚,她可以從那樣的“大人物”身上得到些什么!

然而,這樣的大好機會,甚至可以說是人的一輩子最重要的機緣,卻被徐玫輕易地舍棄了。面對徐惠的“爭搶上前”,她輕易地就退卻了。

徐玫聽懂了徐夫人的言下之意,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惋惜。她沉默片刻,輕聲道:“道長一見我,就提出要收我為徒……我拒絕了。”

徐夫人猛然轉頭,打量著徐玫。

徐玫沒有動。

徐夫人收回目光,臉上有些不好,輕聲道:“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去收惠兒為徒?你在懷疑,他在圖謀徐家什么?”

“道長似乎并不在意那本書。”徐玫很需要徐夫人的智慧來應對接下里的局面,所以她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道:“他似乎更關系徐師的來歷和去處。”

所以。

“我想不懂,他提出收徒的用意。”

若是洪光道長肯收徒,哪怕是在他已經成為“妖道”的今日,也有無數人想要排著隊等著他能多看一眼!

洪光道長可是活神仙!

別的不說,天下之人,誰能做到容顏近四十年絲毫不變!

“徐家有什么?”徐夫人坐了下來,吩咐了寶瓶兩句,大約是讓流蘇替換了小麥,加強戒備之類,而后示意婢子將早食就擺在這有些寒涼的亭子里,再次向徐玫道:“一是那本不知真假底細的經書;一是金錢,許多金錢,花不完的金錢。”

“你說了,他對經書本身不在意,那就是想要徐家的錢了。”徐夫人淡淡地道:“二十多年前,整個徐家都是在朝廷在太上皇的掌握之中,徐家的金銀他們是想要就能來取……所以,他不必在徐家人身上費心。”

現在不同了。

徐家已經是還在大夏的土地上還在姑蘇不錯,但徐家已經是獨立于朝廷之外的徐家,徐家的金銀也僅僅是徐家的金銀,徐家不想給就不給,所以,洪光道長那樣的高人,也只能想迂回的辦法了嗎?

徐玫聞言,微微抿唇,卻是開口問道:“娘,大兄不來嗎?”

她希望徐夫人能將這些話,也讓徐立前知道。徐夫人想要讓徐立前真正成長成熟,就必須要供給徐立前足夠的消息和隱秘知曉,而后才能讓其形成大局觀,而不是局限于天真!

徐夫人突然一笑,笑容如同朝陽初升,開口道:“我已經讓人去喊他了。”

徐玫明白了,也笑了笑,道:“那娘,我們等等大兄一塊兒用飯吧。”

有什么話,待徐立前過來,再一起說不遲。

徐夫人微微頷首,道:“依你便是。”

徐立前很快就到了。

早食也被擺了上來,擺滿了一張石桌。

石桌太小,一盤盤的早食樣式繁多分量卻小。所以,徐夫人也不忙著說什么了,招呼一兒一女開始用飯——上了幾道,一個人一筷子的分量,光掉的盤子立即就被清理了下去,再換上了新的。

用了飯,漱口之后,太陽已經照進了亭子,籠罩在人身上,趕走了了深秋清晨的寒意。徐夫人和徐玫都慢條斯理地捧著茶水品著,徐立前卻是忍不住了,問徐玫道:“貴客是不是離開了?”

“沒有啊。”徐玫笑著道:“貴客還在祠堂里呢。”她見徐立前不解,也不讓他開口詢問,直接就道:“慧姐姐一早過去,把我換下來了。”

徐立前有些驚訝,不禁看向徐夫人。

徐夫人淡淡地道:“惠兒一向心大膽大。是她自己找過去的。”又道:“那一組護衛有重大失職,我罰了他們三十鞭子,再開船,就送他們去島上呆十年。”

三十鞭子不重要。

因為徐家的責罰,要么是關黑屋餓幾天不給飯;要么就是鞭子。鞭子是特制的,又用了藥水,打在身上的時候皮開肉綻足足能疼上好幾日,但卻絕不會傷了人的根本。

被送到島上呆十年,才是重點。就如同律法里的流放一般。

徐玫走神了一陣,就又聽到徐立前驚訝不解地道:“惠兒怎么會……”

“她為自己爭取,不難理解。”徐夫人并不因為徐惠此舉有所惱怒生氣,她面容平靜,看向徐玫,道:“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你給立前講一遍。”

徐玫應了聲,快速地想徐立前交代解釋了一遍:“……大兄,你心中要有數。”

徐立前抿了抿唇,似乎在用心消化徐玫的話。片刻之后,他向徐夫人問道:“娘,您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