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320 落空

徐惠沒有掙扎,垂下了眼瞼,仿佛是被感動到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讓胡不為心中狂喜,口中也越發狂熱:“惠兒真的,我不甘心啊!狀元又如何?若是這輩子不能有你,我”

“你真的有這么喜歡我?”徐惠突然抬頭,看向胡不為的眼睛。

胡不為一怔,忙道:“真的,我發誓。我對你的心意可昭日月。若是沒有你,我便是再有任何成就,也失去了顏色。”

“那你為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徐惠又問,而且問的極其認真。

此時此刻,胡不為不能遲疑多想,立即趁熱打鐵一般地道:“是。我胡不為,愿意為徐惠做任何事情,便是性命,也在所不惜。”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有些不對。

不是他要引動她的真情,讓她愿意為了他付出么?怎么這會兒變成了他在發誓?

話趕到了這里,只要效果好

胡不為并不趕走神,凝視徐惠的雙目,狂熱激動,十分真誠。

徐惠笑了。

她抿了一下唇,開口道:“我發誓不外嫁,卻不是絕不成親。”她目露期盼,盯著胡不為的雙目,含笑笑意,問道:“那么,胡不為,我問你,你愿意效仿我的父親一般,入贅徐家么?”

胡不為愣了,雙手下意識地松了松。

徐惠卻主動握住他的手,熱切起來,雙目發出明亮的光芒,道:“我們徐家家大勢大,是絕對能容的下你發揮狀元之才的!你來,一定會受到重用!我們二人一體同心,將來有的是好日子!”

“你看我父親,他的日子不也過得很好!”

“你胡家也沒有旁的人了,不存在有人反對的問題!你完全能夠自己做主,是不是?”

“胡兄”

胡不為終于反應過來,猛地甩來徐惠的手,下意識地后退了好幾步,道:“惠兒”

徐惠突然提出這個建議,他一時間還沒想好怎么說話。

“難道你不愿意?”徐惠露出黯然:“方才,你還說,為了我,你連性命都能不要的。”

“不是,惠兒。”胡不為忙解釋道:“我一個男人,若是入贅,背叛列祖列宗,豈非是讓人恥笑?難道惠兒你愿意我一輩子被人恥笑嗎?”他很快想到了說辭,上前一步,深情地道:“惠兒,我希望,你能以我為傲,而不是”

“徐家不是小門小戶。”徐惠道:“也能給你足夠的金錢權勢和地位。并不會比你去做官差,甚至會更加自由更有你發揮的空間。因為,徐家暫時還沒有朝廷官場上的利益盤纏,你有能力,能得到母親的支持和重用,立即就能站在很高的位置。”

“惠兒,不是這個。”胡不為頭腦飛快地轉動著。

“那是為什么呢?”徐惠問道:“難道,會要了你的性命還難?或者,你會恥笑我父親?”

當然不是。

也沒有人會瞧不上夏長淵,有資格恥笑他。

而是,胡不為絕不會入贅徐家。他的理想,他的志向。他隱約之間的盤算,都不準許他做出這個選擇。

從來沒有想過。

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這么提出過。因為,他胡不為站在那里,就能得到這樣的尊重!

但徐惠卻提出來了。

這讓胡不為覺得屈辱。但偏偏,剛才他才向她表達過愛慕之意,才說過愿意為她做什么事

胡不為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來,心頭也有了明悟:他的初衷,怕是完不成了。只希望,徐惠不會因為他的拒絕由愛生恨

他尚未想好該怎么說,卻見徐惠已經后退了一步。

她俏臉露出嘲諷,又冷笑道:“原來,也不過如此。”

看吧,多簡單的事情。

早先她怎么就沒有想起提出這個建議呢?早提了,也早就心冷的,哪里還有后來這么多事情。

浪費她的心思感情。

“水開了。”徐惠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旁邊,小火爐上的銅壺已經響起了哨音,濃濃的水霧沖開水壺向上沖出來,很快就在周圍彌漫了一股潮濕的霧氣。

胡不為收斂了一下心思,開始沖茶。他做的很仔細,因而動作顯得有些緩慢,想要借這點兒時間,好想一想他接下來怎么辦。

在他眼中,徐惠因為她的提議未成而有些心灰意冷,但既然她并未憤怒離去,那就還沒有恨他那么,他是就此放棄,終止在此處,下次相見還能有一份香火情呢,還是按照九公主的建議,采用一些特殊的法子?

不行。

就是那些特殊的法子,眼下也不是時機,只怕會適得其反。

胡不為躊躇了一陣,心中有了定義,也終于沖好了兩盞茶。他將其中一盞呈給徐惠,露出些苦澀自嘲,道:“現在,我有些懂了。”

“什么?”徐惠問道。

她想聽聽,胡不為還能說出些什么。

“惠兒你有你的選擇和堅持。”胡不為道:“我也一樣。”

“有一些東西,很重要,但卻沒有那么重要。所以,你放棄了。”胡不為輕嘆道:“我無法答應你的提議,惠兒,對不起。我也放棄了。”

“呵呵。”徐惠淡淡一笑:“在世人眼中,無論在哪一方面,身為女子,總是要讓步的。但我徐惠偏不。”她看向胡不為,搖頭道:“所以,也沒什么對不起的。”

“我原本有些愧疚,但此時,也心安了。”

因為他同樣不愿意讓步。那就是了。

胡不為沉默片刻,抿唇道:“有緣無分罷。”

他端起茶盞,向徐惠示意,輕聲道:“希望我們再見之時,仍是朋友。”

徐惠端起了茶盞。

兩個茶盞輕輕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胡不為走了。

當徐立前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想著他連自己的好友也沒有告訴,想起最近發生的事情,不禁有些郁郁,道:“原本都是好好的,怎么如此了?就算兩家做不成親戚,也不至于連朋友都不做了吧。”

“大兄你那眼神,是在怪我了?”徐玫揚起好看的彎眉,瞥了一下嘴,嘲諷道:“說不定,人家根本沒將你當成知交呢。”

“玫兒,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徐立前佯作警告道。

徐惠開口道:“胡不為身邊有嬌客,不方便讓人十里相送,依依惜別。”

徐立前有些詫異:“什么嬌客?我怎么不知道?”

“人家為什么要事事告訴你?”徐玫頂了徐立前一句。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聽徐立前說起與胡不為相關的事情,她總是忍不住言語帶刺。

徐立前也不與徐玫爭辯,看向徐惠。

徐惠最近心平氣和,對徐立前的態度也有了恢復,見狀解釋道:“我從寶瓶那里問到了。這一次他回姑蘇,身邊是有九公主跟著一起同行的。只是九公主不愿意拋頭露面,所以一直住在胡家小院,并未對外宣揚身份。但你們要是去送行,看到多出了幾輛車子,聞起來,他還要找借口,所以呢,就這么悄悄走了。”

“九公主?”徐立前愣了:“她怎么會來?”

“胡不為拜了周太傅為師,身份上就成了天子師弟。”徐惠道:“而九公主同樣是周太傅的學生,是師姐和小師弟的關系。公主想要離京出游,讓胡不為陪著,再正常不過。”

徐立前聞言,一陣恍惚:“沒想到,他現在是這樣的身份了。”

新科狀元。

太傅學生。關鍵是天子的同門師弟。

這樣的身份,在京城官場,還能有什么能限制住他一飛沖天的?

“所以,人家看著就是一品二品的大員了,想的都是國家大事,宴請送別什么的,都是虛度時間。”徐玫道。

徐立前苦笑求饒:“我不提胡不為了還不成么?你都將人打一頓了,怎么這心氣就消不了呢?”

徐玫撇了一下唇角,沒有再開口。

胡不為走了,這讓她心情好了許多。尤其是在得知徐惠已經不可能再因為胡不為犯糊涂的時候,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唯一不滿的是,徐立前在發生這么多事情之后,依舊視胡不為為友,甚至情緒復雜。而這一點,不僅讓胡不為依舊與徐家有所牽扯,讓徐玫的期望落空,而且,一想到將來胡不為極有可能利用到徐立前,她就無法徹底高興起來。

看徐立前也不順眼了。

徐惠也不想再提胡不為。她轉移話題道:“大兄,今年家里有什么計劃沒有?你知道嗎?”

“聽母親的意思,是準備將徐家重要的人和物都撤離姑蘇了。”徐立前正了正神色,有些傷感:“也許,來年春天,我們就不在這里品茶賞花了。”

“哦?”徐玫聽到這個消息也有了些興趣:“母親親自說的?”

因為這與她前世的經歷并不一樣。前世現在乃至后來十多年,徐家的根基一直都還在徐家鎮,沒聽說有撤走的。至少,表面上,徐夫人一直都常住徐家鎮,從未長時間離開過。

徐立前點了點頭:“徐家早些年在廣州府買了片地方,向徐家鎮差不多,這幾年一直在建,年前有消息說,所有的建筑和園林都弄好了,隨時都能過去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