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330 事關重大

徐玫的小心臟再次跳了跳。

她沒有當著洪光道長的面去打開經書,驗證他的話。因為一來他相信洪光道長實在沒有必要欺騙她,畢竟他原本不打算說的二來,洪光道長已經擺出送客的意思,再耽擱糾纏,她要惹人家不高興了。

告辭,出門。

徐玫領著二人步行一段,再回頭看那小小的道觀的青墻黛瓦,卻猛然聽到身邊的朱燕和大麥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副駭然至極的表情!

“怎么了?”徐玫擰眉問道。

“小姐。”朱燕吞了一口口水,低聲道:“道觀不見了。”

“你說什么?”徐玫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分明看的清清楚楚的,道觀還在那里的。

朱燕看向大麥。

大麥也滿臉難以置信,道:“小姐,婢子也看不到道觀了。可我們也才走了幾十步遠啊,道觀又不能長腿,怎么會不見了?”

她們看不見。自己卻看的清清楚楚的。

徐玫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道:“那之前來的時候,你們能看見那里嗎?”

大麥和朱燕對視一眼,再次震驚,都搖搖頭:“小姐不問,我們還沒有察覺呢。之前,是小姐您說找到了地方,我們才猛然看見面前有一道門的。當時婢子沒有在意,以為是自己粗心沒發現那門呢。”

“那在你們眼中,幾十步外,是什么?”徐玫抿了抿唇,再次問道。

“就是院墻。與這邊一模一樣的院墻。”大麥意識過來,震驚地道:“難道小姐您看到的不是院墻?”

徐玫沒有回答。

她若是只看到院墻,之前如何找到地方。

“要不,小姐,您在這里看著,我們兩個過去找找看?”話雖然說出來了,但大麥顯得心存敬畏,并不情愿真的回去找。

太玄乎了。

她真的害怕了。

朱燕也很害怕。她盯著徐玫,神色間十分緊張,似乎怕徐玫點頭。

徐玫搖頭:“不必了。我們走吧。”

為什么要回去找呢?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

“我們去哪?”大麥和朱燕都松了一口氣。

“去商會。”徐玫道:“這一路我們吃了不少苦頭,需要好好休整一下。嗯,你們也把臉上的東西擦擦吧。”

她見過了洪光道長,得到了好東西,自然不必再喬裝在外面冒險。

“萬一再被綁架,那真是自找苦吃了。”徐玫故意說笑道。

大麥和朱燕也輕松了些,笑道:“誰敢綁架我們小姐,小姐就甩出些蠶豆,讓他們見識見識。”

一路上,偶爾有路見不平的時候,徐玫興致來了,就會悄悄彈幾顆蠶豆出去,教訓了不少地痞無賴。為了讓徐玫能隨時都有用的,大麥還特意縫了個口袋,裝了一小口袋的干蠶豆隨身帶著。

三個人走出巷子,才到了外面街道,便見之前見到的徐家分會的徐塘管事領著兩個伙計正在路口,滿臉焦急,像是要往巷子里面去,又有些猶豫。看見徐玫三人出來,他們立即長出一口氣,一臉大喜地迎了上來。

“玫小姐。”徐塘拱手道:“之前收到公子來信,屬下就難以安心,派了人日夜在四門守著。今日看見小姐進城,伙計不敢確認,就沒有立即迎上前,還請小姐不要責怪才是。”

“是我自己要喬裝而行,怎么會責怪他人。”徐玫含笑,禮貌回禮,道:“若是當時你的屬下真迎上來了,我反而不知該怎么才能打發他們,又是為難。”

所以,這位徐塘當真十分會做人。

他從徐立前的來信知道了徐玫一路喬裝進京,判斷徐玫肯定是有要緊的私事要辦,所以雖然派人一直留意了徐玫的行蹤,但卻沒有立即打擾,而是遠遠跟著。剛才,若非是見徐玫和她的兩個婢女都恢復了本來面目,又或者她們依舊露出躲避他的意思,徐塘仍然不會上來相迎的。

徐塘聽到徐玫這樣的話,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眼前這個小姑娘看穿了。這讓他心頭難免有些自得和欣慰,笑得越發溫和,問道:“那小姐的事情辦好了?”

“是啊,辦好了。”徐玫笑了笑,問道:“正要去您那里作威作福呢。”

“那太好了,歡迎,歡迎。”徐塘招了招手,一輛大而華麗的馬車駛了過來。他開口道:“小姐,兩位姑娘,請上車。”

徐玫恢復了身份,當然就不想再委屈自己去坐小而簡陋的騾子車了。她謝過了徐塘,坦然地領著兩名婢女上了馬車。商會的馬車如同一間設施齊全的房子,里面是什么都有的。

徐塘很細心,車上不僅有美味茶點都熱乎著,而且給她們備下了兩套新衣服,從里到外都有。是以,待她們從車上再下來的時候,就完全是徐家嬌女和徐家女婢該有的樣子了。

徐玫第一時間給徐夫人寫了信。

“徐伯,這封信十分重要,還請您想法子,立即送到家主手中。”徐玫封好了信,向徐塘慎重地道。

徐塘愣了一下,忙道:“小姐放心,屬下立即去辦。三日之內,這信必定能平安到家主手中。”

他能負責京城的徐家會館,在徐家身份不低,也是少有的能有辦法與徐夫人直接聯系之人。雖然他或許不完全清楚,徐夫人在什么地方。

這一點,徐玫做不到。

而徐塘心中卻想的是:難道這位玫小姐喬裝來到京城,真的是有萬分緊要的事情?是關系到整個徐家的,而不僅僅是她自己的私事?

信發出去之后,徐塘再次聽說徐玫要見他,愣了一下,連忙又過去了

徐玫是家主的親女兒,未來家主的親妹妹,感情深厚。若讓她不高興了,將來在家主面前和少主面前說幾句不好的話,那真是太冤枉了。

“徐伯。”徐玫邀請徐塘坐下,讓人奉了茶,擺擺手讓其他人都下去之后,才向徐塘開口道:“我知道徐伯事情忙,就直接說事情了。”

“小姐請講。”徐塘欠了欠身。

“據徐伯估算,目前徐家有抽出多少金子?”徐玫問道。

徐塘微一遲疑,道:“這個屬下按照京城商會與其他商會往來流水上大膽估算的話,眼下徐家能動用的金銀數目不算太大”

“不是銀子。”徐玫打斷他,道:“只需要金子。銀子的數目不能折算,要一定能兌換出來的才算。”她見徐塘神色間十分猶豫,顯然拿不定是否將徐家這些機密說給她,眼瞼垂了垂,重新看向徐塘,平靜地道:“徐伯不用有顧慮。有什么后果,我會承擔。家主一向冷靜分明,從不會遷怒。”

但他一個主事人,若僅僅因為對方的身份是家主女兒的話輕易就透露機密,怎么論也是他口風不嚴。不是一句徐玫說承擔就能完全承擔的。

徐塘避開這個問題,再次問道:“小姐是說,一定要金子?其他的財產物資都沒有用?”

“是。只要金子。”徐玫道:“我需要十萬兩金子。這個數目,我覺得對于徐家來說,并不是太大的負擔。徐伯有顧慮我能理解”她略一沉吟,道:“這樣,您先做些調查準備一下?相信家主收到信后,很快就會有指示下來。到時候,您有了準備,也能最快時間完成任務。”

“多謝小姐體諒。”徐塘起身,向徐玫抱拳,道:“那屬下就去做事了。”

“嗯。”徐玫也站了起來:“我送一松徐伯。”

臨出門前,她再次道:“我真心希望,徐伯您能將我這番話放在心里,而不是出門就忘了。”

“不會,不會。”徐塘保證完畢,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書房,他卻沒有立即行動。因為,他實在拿不準徐玫的話,實在沒有將徐玫的話當真的勇氣。是,他可以對徐玫十分恭敬,但是

徐玫不是徐立前。甚至連徐惠都不是。

她年紀太也從未在徐家發出過自己的聲音。萬一,萬一她僅僅是奇思妙想年紀小貪玩呢?他一個分會的主事人,責任重大,怎么能輕易陪著小姑娘拿正經事去玩!

而徐玫給他的建議,讓他先略作準備,動靜雖然小很多,但也還是會有動靜的。他事情很忙,萬一準備之后是一場空,他真是白白耽誤功夫!

“姨父。”

徐塘聽見叩門聲,抬起頭,眉頭略微舒展,道:“是行兒啊,進來吧。”

徐立行走進書房,笑著問道:“我聽說姨父已經將玫小姐順利地接回來安置了,為何還很是憂心忡忡?”

論徐家的關系,徐塘和徐立行的血脈離得有些遠但徐塘的妻子和徐立行的娘親卻是親姊妹,母系這邊的關系更近,所以徐立行一直都稱呼徐塘為“姨父”,以示親近。

徐塘對于這個年輕上進的侄子也十分喜愛,平日里照看指導良多。此時聽見徐立行問,他心中突然一動,問徐立行道:“行兒,你去年陪同公子到南通辦事,聽說玫小姐當時一直都在?你與玫小姐接觸過么?按照你的了解,玫小姐她”他皺眉,直接道:“這么說吧,行兒你覺得,玫小姐她是不是個天真貪玩的嬌小姐?”

徐立行聞言愣了一下。

他折回去關上了書房的門,走近徐塘身邊,輕聲道:“姨父怎么這么問?玫小姐有事請姨父去做?”

徐塘點點頭:“她的要求關系重大,我不知道該不該有所聽從,所以問問你的看法。”

徐立行想了想,低聲道:“那以我看,姨父最好按照玫小姐的要求去做。就算不能完全滿足,也要盡可能地去做。”

“嗯?”徐塘實在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詫異問道:“為什么?行兒,事關重大,不是玩笑,你必須要說服我才行。”

“姨父,您聽我說。”徐立行低聲道:“南通之行,家主為了鍛煉公子,安排了我隨行替公子處理瑣事。臨行之前,家主特意交待了我”

徐塘皺眉道:“別賣關子。”

“是。”徐立行道:“家主交待我,說若是遇到我覺得不妥之事,讓我先向玫小姐說明情況問問她的意見,而后才決定如何行事。在公子與玫小姐意見想左的時候,家主告訴我,在不引起公子憤怒反感的情況下,盡量按照玫小姐的意思去做。若碰到我無法說服公子的情況,也可以稟告玫小姐,由她出面,說服公子。”

“雖然南通之行,玫小姐一直停留在船上并沒有露面,對于公子的所有作為都是冷靜旁觀并未干涉但姨父,家主會這般交代我,難道還不能說明很多嗎?”

甚至可以由此斷定,在徐夫人心中,那個外人看著最不起眼的小女兒,有時候要比她一心培養的兒子做事更讓她滿意!

徐塘悚然,震驚地道:“你這話,當真?家主,真是這么交代的?但為什么”

為什么家主這么信任和喜歡小女兒,卻不讓她插手徐家的事務?據他所知,徐玫在姑蘇在徐家,分明就是萬事不過問的!

“事關重大,我怎么會在件事上騙姨父?”徐立行想了想,反問道:“那姨父您覺得,家主為何要大張旗鼓地宣揚這一點?推出玫小姐,會有任何好處嗎?”

徐塘緩緩地搖搖頭。

徐夫人有一子兩女。

她已經有了一個兒子當繼承人,一個女兒精明能干可以輔佐兒子為什么還要再推一個女兒出來?

就算這個女兒是她最看重的,讓她隱在暗處,比放在明面上引人注目,能起的作用就大多了!

徐塘一瞬間想了許多。

他漸漸舒展眉頭,問徐立行道:“那立行,你對玫小姐這次突然喬裝來京是怎么看的?說說。”

徐立行卻謹慎地搖搖頭,道:“我知道的很少,無法判斷。但有一點我能肯定,玫小姐絕對不是任性之人。若她真是貪玩出來的,也絕對不會提出讓姨父您覺得為難的要求。”

她一個嬌小姐,跑出來玩,最多也就是讓人安排車馬食宿之類的瑣事。而這樣的事情,又怎么會讓徐塘覺得為難?讓徐塘為難的,一定是正經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