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就這么尷尬地過去,大太太好歹還記得今日杜明心是正主,沒有撂挑子回自己院子。杜明珠卻是有些受不住,她方才看著李凌扶杜明靜出去的背影,眼圈變得通紅,死命掐著手背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飯罷,大老爺帶了二老爺和陳希等人去外院書房喝茶,杜明珠便向杜明心告罪:“今天是姐姐的好日子,但妹妹身體實在有些不適,還請姐姐原諒,我得先回去了。”
杜明心看看她頹敗地臉色,便說道:“我也覺得有些悶,想出去透透氣,妹妹陪我走走吧。”
杜明珠情緒不佳,待要拒絕,卻被母親一把推了過去:“正好后頭新添了兩棵花樹,你帶你姐姐過去瞧瞧。”
杜明珠無奈,向杜老太太行過禮后便與杜明心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前塵往事煩擾,何不盡數都忘了?”杜明心輕輕說道。
杜明珠一愣,旋即垂了頭,幽幽地說道:“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我被俗事遮蔽了眼,做不到姐姐這般灑脫。”
“你這樣一個聰明人,如何能看不透這些?事到如今,你又能如何?”
杜明珠盯著小徑旁的海棠樹,失神地說道:“好也罷歹也罷,都是這么一輩子。我總不能叫杜明靜這個小人,還有張姨娘踩在我們母女倆頭上!”
話說到這個地步,杜明心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就如她與杜明妍,任誰來勸,這仇怨是注定解不開的了。
“那你預備要如何?”
杜明珠頹唐地說道:“我一個女子,能如何?就如同杜明靜,她很大本事么?不過是嫁了個好婆家,就這樣裝腔作勢!”
她突然拉住杜明心的胳膊,乞求般地說道:“二姐,你救救我吧!若是被杜明靜這樣踩在腳下過一輩子,那我真不如去死了!”
杜明心知道她所求的是自己覓一個有權有勢的婆家給她,可她當初于李凌病危之時推拒親事,講究些的人家怕是不大喜歡。
想想丁綰求自己的事,杜明心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何南布政使大人的侄兒,魏國公府少奶奶的堂弟,今年十七了,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聽說是人品俊秀,聰敏好學。你要是有意,我也可約著丁姐姐咱們相看相看。只是一樣,他父親沒有功名,但家境還算殷實……”
這樣的人選,大太太和杜明珠都未必瞧得上。然而杜明珠才是親事的正主,杜明心不想越俎代庖。
杜明珠愣神了片刻,這與她預想的差得太遠了。
“姐姐,”她艱難地開口道,“你莫怪我嫌貧愛富,心高氣傲。我要找,一定要找個比李凌強的!”
她自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頗得杜老太太的疼愛。原本家中只她與杜明靜兩個女兒,她處處都比庶妹強,故而越來越心高。當初杜明心剛來京城時,她也頗瞧不上這位二姐。
只可惜命沒有心高,接連打擊之下,杜明珠早沒了當日高傲的脾氣。否則,依著她的性子,如何肯這般低聲下氣地與杜明心說話?
花叢后面卻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杜明珠惱怒地說道:“是誰?給我滾出來!”
杜明妍從后頭搖搖擺擺地走了出來,輕蔑地說道:“怎么著?四品官家的小姐還想對我不敬?”
“三妹妹,我告訴你,”杜明妍笑道,“你與其求杜明心,不如來求求我!瞧瞧她給你說的什么人家?一個窮秀才罷了!父親還沒有官身,你是想讓大伯父與個戴小帽的白身論親家嗎?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覺得害臊呢!”
杜明心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對待你一個在親王府做半個奴才的人,任憑是誰、如何對你,也都稱不上不敬吧?”
杜明妍勃然變色,怒道:“你說誰是奴才?”
“我說的是你。”杜明心道,“自己生母做了一輩子的半拉奴才,你心里難道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行事鬼祟不堪,學足了小家子氣!我且問你,你為何要躲在花叢后偷聽我和珠姐兒說話?”
“我路過,怎么了!誰多稀罕聽似的!”杜明妍被她抓了痛腳,訕訕地辯白了兩句就匆匆走了。
過不多時,陳希回來內院向杜老太太辭行,恰巧李凌和杜明靜也從后院回來,幾人便一同告辭。
往大門去的路上,李凌吩咐丫鬟攙扶好杜明靜,便快走兩步追上了陳希,笑道:“今日事忙,也沒好生跟姐夫說話,真是遺憾。”
陳希笑道:“橫豎是自家親戚,來日方長。”
李凌見他并不拿捏架子,心中對他親近了許多,于是陪笑著說道:“我有一事想要請教姐夫,莫嫌小弟冒昧。”
“但說無妨。”
“關于皇上今年要開恩科的說法,從年初就開始傳了。只是到現在也沒個明確的說法,小弟心中頗有些急切。”
陳希看了他一眼,見他說得十分真誠,便笑道:“幾日前皇上已經準了開恩科的奏議,這兩日正在選派前往各省的學政。等此事安排停當后,當會有明旨下發,賢弟不必著急。”
李凌明顯地松了口氣,笑道:“姐夫此言實在是解了我心頭的煩憂,不知該如何答謝才好!”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陳希笑道。
“不若過兩日,小弟在鴻賓樓相請,還望姐夫莫要推辭。”
陳希心中轉過幾個念頭,便點頭同意了。
等上了馬車,杜明心問道:“你可是覺得李凌還不錯?”
陳希摟著她的腰,將頭枕在她的肩膀上,閉著眼睛笑道:“他錯與不錯,我還不是很清楚。但他父親是戶部尚書,我要帶兵打仗,與他交好,總沒甚壞處。”
“他這個人看起來誠懇,但內里只怕精明得很。”
陳希捏了捏她的臉蛋,笑道:“我的王妃倒不蠢笨呢!”
杜明心拍落了他手,陳希順勢拉住握在掌心,笑道:“他父親是戶部尚書,開恩科這事都已經到了選學政的地步,他父親怎么會不知曉?他又是在家準備應考的舉子,科考這事李尚書只怕時時處處都留意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