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枉一夢

104 公子是誰

興國公府的熱鬧過后,杜明心過了幾天清靜的日子。新晉的舅母袁瑛三朝回門后便來看她,兩人一人打趣,一人嬌羞,竟不知誰是長輩,誰是外甥女。

“這下袁蓉可算是老實了吧?”杜明心一邊吃著袁瑛給她親手剝的橘子,一邊將橘皮放在炭盆邊上烘著。

“你肚子都挺起來了,怎么還非要彎腰?”袁瑛一把抓過炕幾上的橘皮,仔仔細細地在炭盆邊上擺了一圈,立時便有橘子的清香帶著炭火的暖意飄蕩在屋子里。

“她和夫人都很是不滿,昨天回門明里暗里說了好多不中聽的話。”袁瑛笑道,“幸好祖母將家中事務都交給了嫂嫂打理,否則昨日只怕是要怠慢國公爺了。”

“武定侯府可定了婚期?”杜明心問道,“袁蓉若是嫁了,袁夫人估計就能消停了。如今她年紀也大了,兒子上怕沒什么指望了,日后養老送終不都還要靠你哥哥嫂嫂?何必這樣小氣看不開呢。”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袁瑛叫丫鬟遞濕帕子過來擦了擦手,“若她是個慈愛些的繼母,像我哥哥嫂嫂那樣厚道的人,又怎么會跟她鬧成現在這個樣子!興許她天生脾氣就是如此,要不然當初祖母為哥哥定親事的時候,也不會專一要挑脾氣爽利,性格剛強些的。”

“那時候丁姐姐還跟著江先生的吧?”杜明心笑道,卻忘了現在丁綰比自己還要年長一輩了。

“對啊,”袁瑛笑道,絲毫沒注意到杜明心稱呼上的紕漏,“那年江先生上京,帶著嫂嫂一起來的。我祖母請先生在家里吃飯,一眼便瞧中了嫂嫂。”

“魏國公夫人與江先生差著輩分呢,怎么反倒像是老相識?”杜明心好奇地問道。

袁瑛想了想,說道:“我記得那時候祖母說她與江先生的母親是閨中密友,兩人家鄉都是江東吳郡,又同在京城,故而關系十分親密。可我見江先生除了與我家、與你來往之外,像是在京城不認得別人,也覺得十分疑惑。”

兩人在屋里說著悄悄話,江先生卻正在園子里修剪梅枝。

“王府里這片梅花樹起初是精心栽種的,一左一右、一前一后都有講究,哪邊的枝條向哪邊長也是有規矩的。”江先生一面拿著花工剪修著梅枝,一面向抱著花瓶的小丫鬟笑道。“只可惜建成后這些年無人看護,看這個旁逸斜出的樣子,真是叫人覺得可惜。”

小丫鬟笑道:“這些您都是從書里看來的嗎?我家是宛平縣人,從來還沒聽說榮王府,啊不,晉王府還有這樣的故事呢。”

“可不是嗎?”江先生自覺失言,仍不動聲色地笑道,“人從書里乖,說的就是這些呀。”她笑著將一支剪下來的梅花插到瓶中,“雖然這些枝條長在樹上顯得奇奇怪怪的,但如果能用心搭配,插到瓶中,仍舊是好看的。”

她移步去了下一棵梅花樹,小丫鬟跟在后面試探地笑道:“那您能不能教教我呀?”

“你是想學看書識字,還是要學插花?”江先生打趣她道。

小丫鬟偏著頭想了想,笑道:“我都想學。要是認了字就能自己看書,但那還要好久……眼下跟著您學了插花,就能現學現用。我看王妃屋里每天都換新的花,都是春草姐姐和夏葉姐姐收拾的,還每天都不重樣……可把我羨慕壞了。”

“只要你想學,有什么不可以?”江先生笑道,“今兒回去就拿這些梅花練練手。”

“多謝先生!”小丫鬟激動得放下梅瓶,納頭便拜。

江先生笑著拉了她起來,正要說話,卻從梅林那頭走出來個青年。

江先生微微蹙眉,王府里怎么會有男子隨便出入?

那小丫鬟也看見了,小聲說道:“這位李公子是王爺的好朋友,說是要參加二月的春闈,現在正在咱們家借住。他,他長得可好看了!”

江先生看那小丫鬟一臉癡相,輕輕笑了一下,便收了剪子準備離去。

“妙,妙,實在是妙!”身后傳來李墨白的驚嘆聲,“艮位堆山,坎位引水,震離之位植木,且是紅梅!”

江先生聽他這樣說,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這小小少年竟然懂得梅花易數?

“小生魯莽,無意冒犯了夫人,還請恕罪。”李墨白抬頭看見江先生的背影,以為自己驚擾了她,連忙躬身行禮賠罪。

對方這樣知禮,江先生倒不好就這樣走了。她轉身笑道:“公子不必客氣,我原不知王府中有貴客造訪,倒是莽撞了。”

李墨白見她沒有生氣,便直起了身,看著小丫鬟手中的紅梅,又笑道:“夫人好雅興!我見這梅花長得太過囂張肆意,正想替嫂嫂修剪一番。不過看夫人手下整理出來的這兩棵,倒是僥幸沒有輕易動手,否則豈不是班門弄斧,徒惹笑談了!”

江先生沒有接他的話,只是表情復雜地看著李墨白的臉。

李墨白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干咳兩聲,笑著問那小丫鬟:“莫不是我方才一路低頭看風水,竟是在臉上蹭了什么東西?”

“沒,沒有,”小丫鬟結巴了兩聲,又趕緊說道,“公子你臉上白白凈凈的,什么也沒有……”

白白凈凈的……李墨白無奈,這個詞用來形容男子,是不是有些太女氣了?

終于江先生回過神來,沒頭沒腦地問道:“敢問李公子家鄉何處?你父母親名諱為何?你今年年歲幾許?”

李墨白揚眉,這位大約就是嫂嫂口中說的女先生,可她管自己問這么多是要作甚?莫非是她家有適齡的女子,想要給自己做媒?

他摸了摸鼻尖,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父親姓李,上維下裕,母親閔氏,兩人都是京城人士。不過早年父親就搬到了陜棲居住,和京城并無來往。我今年十七歲。”

“你父親仍然健在?”江先生聽了他的年歲,緊繃的面容便松弛了下來,帶上了一股濃濃的失望。

這叫什么話!

李墨白覺得更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