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襄州城,天已蒙蒙亮。
包括女人在內,大家都還算好,唯獨只有崔瑾昀的右手腕腫了。
“沒事、沒事,找點草藥敷幾天就好了,我自己就是醫師。”崔瑾昀滿不在乎的說著,要從鄭顥手里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鄭顥握著他的手臂呢,他一抽手,腕關節又痛起來,他嘴里忍不住“嘶”了一聲。
“痛成這樣還嘴硬?我只知道醫者不自醫,還有,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就老老實實待著吧,我去找個接骨郎中給你看看。”
鄭顥輕輕將他的胳膊放下,又道:“我現在就去節度府,老楊就住在你隔壁,有事你叫他,張小郎也留下來,他和李大娘子一起照顧你......”
“你有完沒完?跟個管家娘子似的......別給我找郎中,來一個我打出去一個。”崔瑾昀往床上一倒,轉了個身,不再理他。
“知道了。”鄭顥笑著替他掩上門出去了。
崔瑾昀是不想拖累他,自己本來就幫不上忙,都怪這手......怎么這樣嬌氣!
徐節度的“招募啟事”昨天就已經貼在告示板上,節度府招募鄉勇,不在節度軍編制內,屬于徐節度的親兵。
來報名的沒兩個。
不屬于節度軍,那跟節度軍是啥關系?打仗要不要上戰場?回頭徐節度調走了,這些親兵又該到哪去?
韓季友站告示板旁邊,對著圍觀的百姓喊話:
“徐節度招募的親兵,設獨立營,與節度軍分開管理,主要任務就是抓山賊!昨晚我們已經燒了山賊的一處賊窩,全殲山賊,搗毀他們老巢的時候到啦!”
“捉山賊啊?他們那么彪悍,怎么捉得住?下次又被他們報復。去不得去不得!”
“他們搶了就跑,官兵都抓不住,就想叫百姓頂上去,這可不地道。”
百姓議論的人多,站出來報名的人少。鄭顥和萱兒在不遠處看了看,便向節度府走去。
“大家都不報名......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如建議徐節度給報名的人一筆安家費,讓他們覺得去殺山賊沒有后顧之憂。”萱兒建議到。
鄭顥點點頭:“確實,鄉勇的軍餉朝廷不管,是由節度府自行負責,他們覺得后面沒有保障,前面還有可能被山賊報復,最重要的是,他們認為山賊不一定會搶到自己頭上。”
“僥幸心理!”
節度府里,徐節度非常贊同鄭顥的觀點。
哪怕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抱有這種想法呢:明年他就要調離襄州,只要山賊不鬧太大的事驚動朝廷,自己就算過關了。他一拍桌子咬牙道:
“安家費沒問題,只要報名參加捕盜隊,每人可得十貫錢。這五千貫,我就是砸鍋賣鐵,把我京城的房子賣了,我也愿出!”
“好!徐節度有這份決心,鄭顥個人愿意替您出一半,也好讓您放心去干。”
徐商連忙站起來給鄭顥作揖:“鄭巡按費心了,某這就讓人改告示。”
李萱兒不好陪著鄭顥進節度府,可她也沒閑著。她和木藍今天穿的都是男裝,阿哲陪著她們。
三人來到一家門庭若市的酒樓前面,萱兒手里的折扇一收,點點“襄州第一樓”的牌匾,抿嘴笑道:
“就是它了!”
他們并沒有上二樓雅間,而是擠到一樓大堂里一張桌子前坐下。這里有個瞽叟在說書,他臉上坑坑洼洼,卻不影響他把故事講得津津有味。
只見他把巴掌大的小手鼓一敲,娓娓道來:
“李娘子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跪下求到‘山賊爺爺,您放了我,我全家念您大恩,您若是掠了我去,我只能死在您面前’。”
“山賊放了她嗎?”有人著急問道。
“那哪能放?水蔥似的黃花閨女,捉回山寨正好給他生一溜小山賊。眼看著李娘子被拖著走到了山梁,她淡淡說到,山賊爺爺,拐過山梁,我就再看不到家啦,讓我最后看一眼吧。”
“完了完了,小娘子要跳山啦......”
“閉上你的臭嘴!透底死全家!”
那多嘴講了一句的人頭上,頓時“啪啪”的被幾把扇子打了好幾下。
那瞽叟正要把大結局說出來,李萱兒扇子在手心上一拍,站起來笑道:
“那山賊不放心,李娘子笑道,若是不放心,山賊爺爺你可以跟著我來。只見迎著風理了理自己被吹散的頭發,指著山下說,哎呀,山賊爺爺,你看那是什么?”
“是什么?”大家本想罵她,見她故事接得快,又說了個讓他們好奇的地方,竟然沒人去打斷她。
“什么也沒有。”李萱兒手一攤笑道。
“切!講的是什么狗屎?什么也沒有講什么!”
李萱兒扇子比在脖子上,鏗鏘說道:
“山下什么也沒有,山賊的脖子上卻多了一朵花,一朵本該開在李娘子的發髻上的花,那花銀色變成了紅色,點點滴滴,映在李娘子的眼里,她猛的拔出那支花簪,一腳把山賊踹了下去......
我本無心殺人,可你逼我太甚,搶了我家錢財、殺了我阿爹阿娘,今天送你上黃泉,見了我爹娘,記得磕三百個響頭,換你一條輪回路!”
旁邊的客人都鼓起掌來:
“好!講得好!就該殺了他!”
李萱兒搖搖扇子坐了下來,搖頭道:“好什么好?女人尚且敢反抗,現在節度府招募殺山賊的勇士,偌大一個襄州城,卻沒幾個男人有膽子。虧得徐節度還替大家著想,要給壯士一筆安家費......”
“安家費?我們怎么沒看到?”
阿哲指著正從大街上走過的兩個衙役道:“那可不是去貼告示的差人?”
大家一看,果然是一手提著漿糊桶,一手腋下夾著卷黃紙。酒樓里的人坐不住了,沖出去攔著差人要看看是不是招募告示。
差人被他們纏得沒法,只好打開讓他們先睹為快。
“報名者可得十貫錢的安家費!真的有錢得!”
阿哲搓搓鼻子小聲說到:
“我得干上五個月才能拿到這么多錢......難怪說京城俸祿低,人人都想外放做官。”
“回去叫你郎君給你加俸祿!”萱兒笑嘻嘻的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
街上正是人多的時候,這告示還沒走到告示板,差人身邊已經簇擁著幾十個要報名的人,烏泱泱的走了。
木藍嘆氣道:“人是多了一點,就是不知夠不夠五百個。”
“急什么?最遲不過明晚,自然會有人搶著報名。”
李萱兒胸有成竹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