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霜拳頭握緊,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他的胳膊在顫抖,只是夜色中,親衛們沒有人盯著他看。
賀蘭勤不需要大夫,需要大夫的另有其人罷了!
但鷹綽說了,正中心臟……
鷹綽不會騙他,但她的感覺可能會騙她自己……
尤其,她并不想殺賀蘭賢。
也許是本心在抗拒,不由自主的有了些錯覺……
如果賀蘭賢沒有死,賀蘭勤做出這種假象的目的,大概就是防止有人再次下手。
但是……
如果他是故布疑陣呢,故意讓人發現疑點,引人前去查看,這樣不就露出行跡了嗎!
鷹霜擺擺手讓他們都退下,他復又坐在篝火旁,添上兩根木柴,看著跳動的火焰迅速攀援上去,融為一體,熱浪炙烤著他伸出的手,有些燙。
那么鷹綽想到這些了嗎?她不高興是因為賀蘭勤的冷淡還是已經想透這些關聯?
但是這其中只有一個關鍵,就是賀蘭賢是不是真的死了!
鷹綽很肯定。
但是如果真的那般毫無懸念,賀蘭勤還會用這個故布疑陣嗎?
鷹霜不由得愈發懷疑起來,鷹綽那一劍是不是手抖了?
那位大夫,究竟是不是有意被看到的?
天終于亮了,鷹綽從帳篷里鉆出來伸了個懶腰,一歪頭看到坐了一夜的鷹霜,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一夜沒睡?”
干坐了一夜,臉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鷹霜的臉好像蒙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看上去僵硬又干澀。“我再問你一次,那一劍確定無疑的刺中心臟?”
鷹綽沒想到一大早他就問這么一句煞風景的話,蹲在他面前,十分肯定的回答:“沒錯,分毫不差。心臟的位置,我記得清清楚楚。我何時失手過?”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么?”
“賀蘭勤,為何對你這般冷淡?”
鷹綽氣惱:“哪個大嘴巴,胡說八道什么,人家死了弟弟,自然心情不好。”
“他們藏了大夫,卻故意叫你們看到……”
“我并沒有看到,只有一個人看到了。”
鷹霜抿唇,所以,有意暴露的可能降低了。那么……
鷹綽:“你在想什么,他們懷疑我,有意試探?”
“如果他沒死呢?”
“不可能,我說死就一定會死!”
看她一臉堅定,鷹綽不禁又動搖了。他不知道該相信鷹綽還是什么。如果賀蘭賢死了,他們再做任何小動作都是沒有意義的。如果是故布疑陣,他們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應對方法。可是……
鷹綽氣憤的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累壞了,傻了?我什么時候失手過!”
鷹霜:“因為,你以前沒遇到過對手。”
而此時的對手,是賀蘭勤。
鷹綽失笑:“鷹霜,賀蘭勤很厲害,但他又不是神仙。他不可能把賀蘭賢救活的。他會懷疑任何人包括我,大概也會想辦法試探出兇手,但是只要我們不動,他就抓不到我們的把柄!”
話是這么說沒錯。
“好吧,我相信你。快洗漱干凈吃點東西吧。”
“還不是你胡思亂想耽誤了功夫,不然我飯都要吃完了。”
鷹綽轉身去洗漱,臉上輕松的神色頃刻消散,在鷹霜及旁人面前她要故作輕松以安他們的心,她自己又何嘗能真正安心?
一日騎行之后,大家再次駐扎下來。一人穿過營地找到鷹霜面前,低聲道:“屬下發現,這一日賀蘭大公子他們停下過三次,說是賀蘭大小姐傷心過度病了,難以承受旅途勞頓。”
鷹霜:“賀蘭大小姐亦是習武之人,怎會這般弱不禁風?你可看到有大夫出沒其中?”
“有,不過卻穿著賀蘭家謀士的衣服,屬下是從他背藥箱的動作中分辨出來的,他動作穩而輕快,不像是外行。”
鷹霜:“知道了,你下去吧。”
來人已經要退出帳篷,最后又補充一句:“長老,首領那邊要屬下去說嗎?”
“不用,我自會同她講。”
鷹霜準備出去吃點東西,篝火旁的鷹綽捧著酒壇子喝的痛快。鷹霜一彎腰坐在旁邊:“今日沒去看他嗎,用不了兩日,就要各奔東西了。”
鷹綽搖搖頭:“讓他們一家待在一起吧,我去了反倒尷尬。”
“這一分別就不知道何時再見了。”
“想見總能見的,不想見……”她喝了一口,“近在咫尺也看不到。”
鷹霜:“……忘了吧。”
“呵……”鷹綽歪頭瞪他一眼,因為喝了酒,眼神里多少比平日里多了些肆意,“鷹霜啊,咱們倆在一起多年,你比我大了好幾歲,我都沒見你找過姑娘。”
鷹霜垂眸:“我很忙。”
鷹綽:“你沒試過,不懂,我也不懂。不過,沒見過還沒聽過嗎。長痛不如短痛,我知道的。”
“我昨夜沒合眼,先睡了,你也少喝點。”鷹霜打定主意,回到自己帳篷。
鷹綽隨意的揮揮手,還有兩壇,喝完再睡。居然淪落到要靠喝酒來睡覺了,實在是不像話。回去后要好好的靜靜心了……
清晨。
“首領,鷹霜長老不見了!”親衛急促的聲音在帳外響起,鷹綽一瞬間警醒,馬上坐了起來。頭很痛,不過不要緊,手忙腳亂的穿著衣服,問道:“何時發現的?”
“剛剛,屬下給長老送熱水,發現他不在。鋪蓋整齊,像是沒有睡過。”
鷹綽心里一涼,他去做什么了!
帳篷的簾子被掀飛,鷹綽快的像支離弦的箭,沖出去幾十步停下,思考了片刻,突的一笑。轉身慢慢走回來,在親衛驚詫的目光中道:“幫我打些水,總要先洗把臉才能見人啊。”
賀蘭大營也正處在出發前的嘈雜中,收整帳篷的,點火燒飯的,搬運草料喂馬的……鷹綽信步走來,除了前去通報的守衛,無人攔下她查問只言片語。賀蘭大營里還沒有幾個人不認識她。
賀蘭勤走出帳篷,正看到迎面走來的鷹綽。
“鷹霜?”
賀蘭勤面無表情,靜默的像一尊石像。
“在這里。”
唯一的一點希望斷絕,鷹綽抿著嘴唇,看向他的雙眼。“我做的,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