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最近才撤下火盆,似乎還略略有些寒意。但王鏈的額角卻滲下汗珠,緩緩滾落,帶來讓他渾身一顫奇異的癢。他眼珠在眶中來回滾動兩次,終于繃不住。
“父皇,兒臣,兒臣本不知父皇所指何事,但昨日卻有一樁怪事,兒臣原不在意,此時想來,怕是賊人狡詐,要害兒臣啊!”
王鈞卻是看了一眼王契,冷冷道:“你且如實招來。”
王鏈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測,臉色因為激動有些泛紅,他喘了兩口氣,下定決心。道:“前天夜里,兒臣正用著晚膳,突然一支冷箭不知從何而來,徑直釘在門框上,箭上綁著紙條。侍衛們把紙條給了兒臣看,那上面寫著明日皇兄要出城,如果我與之同行的話,趁亂對皇兄下手,成功的可能更大。”
王契:“你說什么!”
“兒臣并沒有去啊,兒臣只當有人惡意挑唆,根本沒放在心上!”
王鈞:“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對你皇兄下手,為何不盡早稟報與朕!”
王契:“兒臣真的沒想到他們會動手啊!兒臣也擔心,萬一去了,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到時候兒臣就更說不清了,兒臣只是想避嫌,不想惹事啊!”
“一派胡言!”
“他們出言要兒臣同行,應該便是知道皇兄的隊伍守衛嚴密,強攻無法得逞。所以只要兒臣不添亂,他們定然失敗。兒臣也是想看看,究竟是誰躲在后頭渾水摸魚,想發現更多線索再告知父皇……”
王契:“那箭上帶著的紙條你可還留著?”
王鏈心里惡心透了,此時卻什么惡言也說不得。“招嫌的東西,自然是看過便燒了,兒臣也怕有人陷害啊!不過那日當值的侍衛皆可作證,父皇叫人一審便知!”
王鈞閉上眼睛思索起來,王鏈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他沒有同去便是表了態。無大過,卻是樂得看自己的兄長被謀害。
什么兄弟之情,在皇室是不存在的。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叫王鏈幾乎窒息的沉默。最難熬的不是審判,而是宣判前,命運掌握在別人手里的無奈!
“皇上,蕭統領回來復命。”
“帶進來。”
很快,帶著一身清冷氣息的蕭山趕到,御書房多了這么一個人,頓時好像擁擠了很多,跪著的王鏈不得不向一側移動,以避開他的盔甲。
“回皇上,臣等在三殿下府邸搜查到一些東西。”說著雙手呈上幾張薄紙。
王鏈又是震驚又是難以置信,兩只眼睛緊盯著蕭山手上之物,恨不能搶過來先看個清楚。他不敢說自己清白無辜,但要命的東西早都銷毀了,還能剩下什么給他搜出來,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大意?
那幾頁薄紙被送到王鈞面前,他瞇起眼睛,只看了一行便抬起頭來:“清單?”
蕭山:“這應當是一份禮品清單,字跡是屬于馬騁的。”
王鏈腦子里簡直亂成漿糊了,他確實收到過馬騁的禮物,但怎么可能留下清單這么要命的東西,而且馬騁那莽漢會自己動手寫清單?
王鈞:“確定?”
蕭山:“清單上的東西有些是北地特產,是以臣額外注意了一些,命人拿出以往馬族同我朝來往的書信比對,有三人認定這是馬騁筆跡。”
王鈞聽著蕭山說話,一行行看過清單上的物品,駿馬,鹿角,貂皮,人參……數量上來看,倒是比給他的略少一些,卻比他多了幾名美人,以及寶刀。
看來為了拉攏他的兒子,馬族十分舍得下本啊。
似乎多年之前,馬麟也是這般巴結他的兄長的。
王鏈先是惶恐,之后久久沒聽到王鈞的聲音,不得不壯起膽子抬頭看過去。王鈞向來不大喜怒形于色,王鏈心里又緊張,一時看不出什么,只感覺他似乎不像是很生氣的模樣……
“父皇,馬騁那小子之前確實給兒臣送過東西,但那都是慣例,每年都有,是以兒臣大意了,望父皇開恩!”
王鈞看向最后,日期確實是過去很久了,應該是開戰前寫下的。不過……
“契兒,你可收到過這些東西?”
王契愕然,躬身道:“回父皇,一起吃酒是有的,一些見面禮也收到過,不過兒臣看過都是些尋常拜訪之物,沒有特別在意。”
王鈞示意他過去,把清單給他看。東西不過那么幾樣,不過數量嘛……
王契臉色變幻,慌忙跪下道:“沒有,兒臣絕沒有收到過這般厚禮!”
王鈞冷笑:“為何?你是朕長子,他便是要巴結,不更該巴結你這長子嗎?”
王契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頭上,一時情急,道:“大概,他看不上兒臣吧。”
王鈞一巴掌拍在案上,重重一掌,放在邊緣處的黃銅鎮紙險些掉落在地。
“兒臣有罪!”王契急忙叩頭。
王鈞:“你何罪之有,起來!”王契那話,實在是勾起他心底最不美好的回憶,做皇子之時被冷落排擠,不要說皇子應有的體面,為了活命,甚至要違心的依附于人。親兄弟鄙視他,便是那些臣子也敢無視他,那些幾乎要散去的回憶片段,此時因著親生兒子的幾句話,忽的又都清晰起來。
蕭山猶豫片刻,陛下明顯有些震怒了,但該說的還是說了吧,免得耽誤了大事。
“陛下,還有這么一張,臣等不明白是何意。”他說著上前,將清單下面的一張紙翻到上面。同樣的字跡,寫的是“將錯就錯”。
王鈞額上的皺紋凝成一道道溝壑,片刻的遲疑后,眼中幾欲噴火。隨手抄起一物砸向王鏈:“逆子!”
王鏈本能的躲閃,但那一下來的太快,沒打中額頭,而是貼著頭皮而過,劃出一道血痕。
王鏈震驚:“父皇?”
王鈞指著他的鼻子:“你敢說,你二皇兄的死與你無關?來人,把這逆子拖去詔獄嚴審!”
蕭山急忙上前:“皇上慎重啊,殿下身份貴重,一旦有失恐朝廷震動!萬一是誤會,豈不令天下人恥笑,不如暫時軟禁,待核查清楚再做處置不遲!”
他也是有自己打算的,王鏈之母出身大族,沒有確鑿證據,不能把事做絕。王鈞是不怕任何人的,但是他怕啊。№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