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破曉,薄霧夾著濕潤,臨近清明小雨紛紛。
青黛跟隨戴上帷帽的燕瑤出門,還沒出內宅,脆生生的叫喚令主仆二人駐足。
一抹淺藍快步走來,其裙裾淺紫,別出心裁配一雙黛紫的繡花鞋。
燕瑤掃去她的臉,寒意藏眸。
對方脂粉淡淡,將平庸的容貌雕琢得清秀;絹花點綴單螺髻,長辮與淺紫色的發帶混織。
好眼熟的裝扮,青黛不禁看向燕瑤。
“妹妹也和二姐一道去順天書院旁聽,能不能跟二姐同乘馬車。”煥然一新的燕婷笑容甜絲絲,模樣乖巧。
燕瑤勾起冷笑,看來金氏棄車,重點培養燕婷。她佇立輕笑,“府上還有幾輛馬車,四妹獨乘,身體不更舒展?”
燕婷笑意不減,“妹妹想和二姐一道上學。”
“但我不想。”
斬釘截鐵的拒絕使燕婷甜甜的笑容凝固,語氣變得委屈:“二姐,妹妹做錯了什么令你遭厭?”
哎喲,反扣自己一頂欺負小輩的帽子?
燕瑤不緊不慢道:“府上有空閑的馬車,但四妹硬要三個人共乘一輛馬車,毫不考慮馬車大小的問題,四妹太不細心。”
三個人?燕婷算了算,一瞥燕瑤身后的青黛恍然大悟。竟然讓丫頭上馬車?和自己平起平坐?她涂了脂粉的臉更白了。
“二姐可以讓婢女和妹妹的婢女翠蓉走路。”
“不可。青黛作為貼身丫頭必須寸步不離保護我,怎能走路?四妹太不懂事了。”
保持微笑的燕婷愈發難堪,一瞅經過并偷瞄的下人,再聊下去對自己沒有好處,她只好另乘一輛馬車。
她快步跟上燕瑤到二堂外的垂花門,望見芝蘭玉樹的燕珩。對于這位二哥燕婷有點怕,雖他外表溫潤如玉,可是小時候她見過二哥將下人的手拍腫了。
一個小孩子居然能把大人的手拍腫,從那以后她絕不靠近二哥。
燕珩只是看了眼低頭的燕婷沒有說話,淡然笑著和燕瑤走出垂花門。跟在后面的燕婷攥緊手帕,深感自己是個外人。
通往大堂的路上多了許多“打掃”的衙役,他們望見燕二小姐又戴帷帽很是失望。
“打掃”的其中一員宛舒抬頭凝視帷帽少女,悄然觀察她的皓腕有沒有戴手繩。
袖子擋住看不見,不爽。
透過朦朧的輕紗,宛舒不見燕瑤側目看來,胸口悶悶的。
受到眾衙役一致望來的目光,燕婷羞赧地頷首,顯然妝容的效果不錯。忽見一名氣質鶴立雞群的衙役,她忍不住多看幾眼。
只有他沒有戴衙役的硬帽,高揚的馬尾意氣風發,星目朗朗散發威嚴,鼻若懸膽唇若涂脂,作為女子她自行慚穢。
居然有比江大公子俊的人,可惜是個衙役。
她暗嘆。
出了順天府,燕珩如常扶著燕瑤上馬車,沒有理會跟來的燕婷。她尷尬地派丫頭去調用馬車,眼睜睜看著燕瑤的馬車和騎馬的燕珩先離去。
她異常著急。
相反,燕瑤悠然自得地先到順天書院。
今天的書院熱鬧非凡,在門外便聽見學子們討論。燕瑤仔細傾聽,原來他們在討論一種新流行的作畫顏料。
燕瑤興趣缺缺,先進粵秀堂。
“瑤姐姐!”唐蘊詩喜上眉梢地拉著燕瑤,而其他千金貴女聊得熱火朝天。“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么?”燕瑤一頭霧水,為何今天大家特別興奮?
唐蘊詩按捺欣喜,盡量平靜:“寒食節舉辦雅集,有賞花會、詩會和蹴鞠比賽,瑤姐姐參加嗎?”
看著她滿懷期待的熱切,燕瑤有興趣湊熱鬧。唐蘊詩欣喜若狂,極力掩飾以防失態。“我們約定了,到時一起參加雅集。”
一些貴女聞聲掩嘴看來,即使她參加也戴帷帽吧?
在眾女熱烈的討論下,燕婷及其婢女姍姍來遲。她們對即將舉行的寒食節雅集更感興趣,至于對新來旁聽的貴女覺索然。
又沒有人理會燕婷,她便尋找顯眼的帷帽,但見燕瑤的同桌有人只好找個空位坐下。旁聽很枯燥,她盡力聽進去。
望見燕瑤提筆寫劃,她也提筆記錄。
好不容熬到下課,燕婷施施然走向燕瑤的座位。
“瑤姐姐,我不太理解‘格物’的意思。先生說意為探究事物的本質,但如何探究呢?”唐蘊詩盯著筆記眉頭深鎖。
燕瑤隔著輕紗笑了笑,“你試著這么理解。孔夫子的弟子有官員、有富人、有窮人等等,為什么孔夫子更多是教導他們為人處世?而不側重教官員如何制定政策、富人如何經商?反而注重君子言行、提倡以孝為先?”
唐蘊詩想了想,搖頭。
“因為功成名就乃身外的假象,內修才會讓一個君子走得更遠。‘格物’與其說探究事物本質,不如說從內以外修心養性,性子靜下來了自然領悟更多知識。”
“姑娘說得不錯!”屏風另一邊傳來男子的聲音,嚇了燕瑤和唐蘊詩一跳。“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偷聽兩位姑娘討論。”
屏風那面影影綽綽,燕瑤卻認得這是未來狀元夜蘇兄的聲音。“蘇兄言重了,小女子的見解難登大雅之堂。”
“姑娘認識在下?”對方語氣驚異。
“燕二公子正是小女子的二哥。”
“啊,原來是燕兄的妹妹,失敬失敬。”
唐蘊詩小聲打斷:“瑤姐姐你們認識?”
“嗯,蘇兄是二哥的朋友。”
接著唐蘊詩津津有味地聽著二人隔屏風討論格物致知。
燕婷發現自己插不上話,悄悄離去。來日方長,她粘著燕瑤準沒錯,只有那傻三姐才會和二姐作對。
借著課間,燕婷向其他貴女搭話打聽與燕瑤同桌的是誰。沒想到對方身份顯赫,竟是堂堂二品樞密使的千金。
她咋舌,怎么就讓二姐撈盡好處?
不行,這位二品千金她交定了,屆時對自己覓夫婿極有幫助!
下一堂課她要更留心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