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抱喜

二九七、情留心中

節省開支第一步,派俞長史偷偷賣掉府上一些古玩。

燕瑤主張花婆婆留在順天府,可是花婆婆不肯,她難得倔強一次,誓要跟隨。

整整一天,全府上下忙著收拾行裝。期間宛舒鬼鬼祟祟地出府,不知道干嘛去。

第二天,燕瑤回順天府與娘家道別。剛到儀門,就見燕承天在門后徘徊,她甜甜地喚一聲“爹”。

燕承天渾身一震,嘴邊的胡子顫動不已。

父女倆只隔一道儀門,沉默對視。

見他不做聲,燕瑤笑盈盈地打趣:“爹怎么苦瓜臉似的,不愿女兒回娘家嗎?”

他斂神嗔怪:“胡說。爹高興還來不及,快進來,爹要好好看你,怕以后甚少有這個機會。”

青黛扶著含笑的她跨過朱紅門檻。她嘴邊帶笑,眸子卻水色瀲滟。

忽然她雙膝跪下給燕承天磕頭。“女兒今生無法盡孝,只盼來生再報。”

他和青黛都嚇了一跳,他急忙拂去不爭氣的淚水。“瑤兒快起來,爹從沒怪你。”

“女兒怪自己。”她笑著,淚珠打轉。“今日一別,不知何日能回京,不知何日能再見爹、二哥、祖母他們。女兒怪自己不能盡孝。”

燕承天哽咽著扶她起來。

圣意難違,他明白他們搬離汴京的用意。朝中已經響起些許質疑之聲,不管八王爺能否成功退敵,其一去邊境就會惹猜疑。

遠離王朝是最好的選擇。

“那邊人生地不熟,瑤兒要照顧好自己。邊境的冬天風沙大,記得收拾厚衣。還有,那邊的口味不知道合不合適,吩咐廚子在汴京買調料帶去……”

爹一叮囑就變啰嗦,她不禁淚眼婆娑,輕輕擦拭眼角。

“再帶些草藥吧,萬一那邊貧乏……”

“爹,王爺了解過了。邊境的城池雖不及汴京繁華,可是并不貧乏。而且陸路暢通,挺方便的。”

“甚好,甚好。”他嘴上如是說,眉心卻一直緊皺。

“爹、二妹!”

特意調時間當值的燕珩迎面走來,見二人淚眼汪汪,胸口難受得很。

燕瑤換上笑顏,一手拉著爹,另一手拉著二哥。“難得回娘家,可不能哭哭啼啼,等祖母看見要說晦氣了。”

像這樣一家人手牽手,是小時候的事,燕珩既感概又覺恍如隔世。

與此同時澄王府,也有客人來訪。

宛舒展顏迎來三位友人,分別是攜禮而來的華寧、風雪隱和狀元爺蘇瑾瑜。宛舒多看華寧的錦盒兩眼,怕他又帶來一只貓頭鷹。

恰逢其時飛來一抹黑影應景,宛舒指著在上方盤旋的咕咕,“華寧,你送的賀禮生龍活虎。”

風雪隱和蘇瑾瑜吃驚抬頭,看華寧的眼神帶兩分鄙夷。

這么隨便的賀禮刷新他們的認知。

華寧卻不急不臊,“乃下官命人千挑萬選,才找到一只有靈性的貓頭鷹。”

“你怎么知道它有靈性?”

他斜睨風雪隱,面不改色道:“它會對不喜歡的人啄頭發。”

他們目光異樣,莫非華寧被啄過。

華寧受不了他們的注目,“咳,王爺不請下官等進去坐嗎?”

聞言,宛舒請三人到廳里。風雪隱環顧四周,終于覺得這里像一座王府。以前空蕩蕩、冷冷清清如荒廟。

如今人氣興旺,令到來客人心情愉悅。

待端茶的下人離去,宛舒讓三位友人不必拘謹。“阿瑜習慣當官的生生活嗎?”他打趣。

蘇瑾瑜笑了笑,“以前天天讀書,現在天天往翰林院跑,區別不大。”

“以后區別就大了。”華寧勾起唇角,更顯魅惑。

風雪隱拈起茶杯,凝視杯中微晃的茶葉。“你們什么時候啟程?”

談到正題,華寧和蘇瑾瑜收起笑意,氣氛霎時肅穆。

宛舒的指腹摩挲茶杯,沉吟道:“過了后晚的送行宴,第二天啟程。明天先安排一批家仆起程,運送一部分行裝。”

“為何如此突然?”華寧眼里閃過不舍。

“邊境戰事接二連三受挫,不算突然。這次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京,你們保重。”

三位友人沉默。

他們萬萬想不到宛舒將澄王府搬去邊境,已不是胡鬧,而是果敢的決定。

沒有哪位皇親愿意遠離安穩舒適的皇城。所謂居安思危,也就“思”的程度罷了。

“家人都談妥了?”

宛舒眉間柔和,“實不相瞞,此決定乃內人支持,我不過遵循我們二人的意愿。”

風雪隱和華寧微驚,蘇瑾瑜倒是意料之中。

華寧自嘲一笑,“想不到王妃是豁達之人。趁著還有時間打點,你需要什么盡管出聲,下官必定盡力而為。”

“沒錯。”風雪隱和蘇瑾瑜異口同聲。

宛舒舉起茶杯以茶代酒,逐一與他們碰杯。“認識你們,我三生有幸!”

一飲而盡,情留心中。

末了,風雪隱提議:“需要下官占一卦嗎?”

宛舒愣了一瞬,“不必了。前路任行,勇闖天涯,是福是禍迎難而上。”

風雪隱詫異,昔日友人不知不覺長大成雄鷹。他就此作罷,將茶葉卦象埋心底。

晌午,燕瑤歸來時見他在房間拆錦盒。“有人來送禮?”

他笑瞇瞇地抬頭,“阿隱他們來過。我要親自拆,免得華寧那家伙又送珍禽異獸來。”

燕瑤好奇地湊去。

拆著拆著,其中一個錦盒藏了一個錢袋。宛舒打開一看,里面盛滿銅錢。

他二話不說地倒出銅錢,夫妻倆一起數數。一共一百五十八枚,他登時了然。

“阿瑜居然還記得。”

“這是?”

宛舒笑而不語。

遇見蘇瑾瑜那天,恰逢他沒錢交給白鹿書院而被趕出,院長警告他不準再踏入書院半步。

見他狼狽地蹲在書院外,經過的宛舒好奇問他怎么回事。

“拖欠學費。”

宛舒見他文質彬彬,不讀書太可惜。于是隨手給自己沉甸甸的錢袋他,“白鹿書院一向狗眼看人低,換個地唄。這錢借你,考取功名后還我吧。”

“無功不受祿,在下不能……”

“等你考取功名了,我就是為社稷造福、為國家培養棟梁,這功勞大得很。還是你對自己沒信心?既然如此別讀書了,隨便找份活干。”

蘇瑾瑜咬緊牙,“閣下的大恩大德,他日必定雙倍奉還!”

只是那天,宛舒根本沒數過錢袋里有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