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空云海之上,宛若尋常坊市,店鋪樓閣多有,擺攤小販遍地,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盡是往來修士。
乍看起來,與尋常坊市也無大不同,完全想象不到它是專為發戰爭財而設,其下方數千丈的地面上,更有三州修士拼死搏殺。
不過若是仔細看來,倒也能看出些許端倪來,尤其是那走在街上,時常能見得素不相識的修士忽然間瞪視一眼、勃然大怒,觀其情狀,若非是在云海坊市之中不敢妄為,怕是能當場打起來。
坊市并沒有限制進出,秦、雍、涼三州修士皆可前來,這樣的事情自然就難免了,畢竟拼殺數月,死傷多有,這仇已然結得很大,無數代人消化淡忘,絕無再和平相處的可能了。
這一點,張凡體會得尤其深刻。
方才踏足其上,略一定神,稍稍四處打量一番,還沒來得及行動呢,便覺得無數道目光射來,其中熾熱程度,遠勝方才在峭壁處所感。
略一皺眉,張凡一一回望了過去,卻見得對其怒目而視的盡是雍、涼兩州修士,其中有紫衣背劍的神宵女子,青衣執鏟的百藥門弟子,一身血紅隱見腥味的血魔宗門人,當真是仇人云集,多有熟悉面孔。
在觸及他的目光時,或現驚懼,或露怯懦,或變游移,或含淚光,不一而足,相同的是,面上皆是怨恨與恐懼充斥,顯得復雜無比。
見是他們,張凡的眉頭反而松了下來,人都殺了,還不興讓人瞪幾眼?
若無其事地,就這么在整條大道上漫步而過。
眼前的地方,乃是擺攤設點的所在,街道兩旁不見大型店鋪,惟有大量小商販聚集,賣力的吆喝著,望之比在尋常坊市之中坐等上門的樣子,殷勤上十倍都不止,也由不得他們不殷勤。
六大商行抽筋剝皮出身,怎么可能忽然做起了善事?舞空云海,每曰偌大的消耗,若無收益,豈會讓這些小商販占一席之地?
每曰里,單單攤位應繳納的費用,便不是小數字了,如何讓他們不努力叫賣?
這錢讓六大商行賺了,也是無奈的事情,誰叫他們底子不厚呢?發戰爭財,若無舞空云海,他們這些小商販還參合不進去。
試想一下,若是一個滿身財物,又不是己方人員的家伙出現在戰場上,會有什么后果?無論是哪一方,都不會介意“錯殺”那一兩回的,可謂是拿命來拼啊!
臨時坊市設得遠了,戰斗雙方修士不能擅離前去,設得近了,“錯殺”難免,這就麻煩了,沒有這些小商販,坊市本身的吸引力也小了許多,對大商家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便有了舞空云海這種臨時充當坊市的法器誕生,每逢戰爭起,必有云海至,幾乎成了諺語一般的存在。
一路行來,張凡見得街道上雖人來人往的,但論其絕對數量,遠遠及不上普通坊市的十一之數,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交戰雙方的修士就那么多,誰也變不出人來。
而且人多人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消費能力,只要想想六大商行愿意負擔舞空云海的巨大消耗,也要湊進來分一杯羹,就知道戰斗之中的修士消費能力有多強,里面的利潤有多大了。
臨得生死思勤力,戰斗間隙,抓緊時間修煉,幾乎是必然的,因此丹藥的消耗量就大大增加。
這還不是最大的利潤所在,真正讓人垂涎三尺的是各種物品的回流,那才是真正的大頭。
戰斗雙方修士們的戰利品還不是要轉化成丹藥提高修為、法器提高戰力,那就要出售,將不適合自己的賣出,買回合適的,每個人都是如此做法。
這些被賣出去的東西,十有又會流回到敵對一方去,畢竟是他們本身的東西,再合用不過了。
于是,經常出現一件法器被買來賣去十幾回的事情,東西換了十幾次主人,商家則賺了十幾次利潤,真論起來,搞不好比法器本身還高了。
一邊對著云海的利潤嘖嘖贊嘆,一邊漫步從街道中穿行而來,來到了云海真正的心臟所在——六大區域。
此處畢竟是專屬六大商行的坊市,里面分隔出了六個區域分別歸屬六大商行經營,張凡此刻徑直前去的,正是其中之一。
——芝蘭天,藥園。
芝蘭天也是六大商行之一,尤以種類眾多的靈草為主營,雖也兼顧其它,但比重不大。
在芝蘭天設店鋪的所在,必然配置有大型藥園,內栽種靈草無數,往往商談妥當,立刻采摘,在所有出售靈萃的店鋪之中,算是獨一份的特殊。
方才踏足芝蘭天所屬的區域,離得藥園所在尚有一段距離,便有一股幽香隱隱傳來,這香非僅是醉人花氣,更是一種活泛的自然靈姓氣息,恍若林間綠草,自有別樣芬芳。
聞得這流溢芳香,張凡多少有些明白芝蘭天為何在所有的產業處,皆要布上這么一個藥園。
芝蘭玉樹,生于庭院階前,美則美矣,少份天成之氣,不見渾然和諧,畢竟差了份味道,同樣道理,天地靈萃久置玉盒,也如何長保自然活力?
此時張凡漫行之處,兩旁零星有店鋪錯落,主營之物亦以靈草為主,換在往曰他多少會駐足一二,如今卻無心多看,徑直走向了香氣的源頭,芝蘭天核心藥園處。
到了地方,方才抬頭見得“靈萃園”三個匾額,便有一翠衣少女盈盈走來,身姿搖曳間無珠玉作響亂耳,僅僅四肢皓腕戴有花環為飾,頭頂花冠為妝,略略一看,只覺綠意盎然,恍若林間精靈一般。
“這位前輩,歡迎光臨芝蘭天靈萃園,不知需何靈草,本園中應有盡有,前輩必不會失望的。”
說完話后滿是期待地抬起頭來,時不時地還好奇地瞥一眼立于張凡肩頭的墨靈,眼眸間自然靈動,如園中靈藥般,活潑生氣,不似一般侍女。
張凡聞言點了點頭,淡然道:“煩勞通報你們天女。”
芝蘭天每一處主事之人,以天女為號,意為天地之所鐘之女,天地生成之靈秀,非后天雕琢可致。
聽聞直接要尋天女相商,翠衣少女先是露出訝色,隨即也不多問,只是纖手垂落腿側,微微一擺,接著面露燦爛笑容,引著張凡到得一旁就著石桌椅坐下。
她的動作自然瞞不過張凡的眼睛,就在她手臂顫動之際,似有一股無形的波動蕩漾而出,隱隱間仿佛微風拂動,花木俯首低語一般,非與尋常通訊之術相同。
不過畢竟是他人隱秘,張凡倒也不好多查,稍稍注意了一下,見得不遠處一抹綠意閃動,旋即消失不見,也就不再多看了。
方才坐定,一個手掌長短,一拳粗細的竹筒被侍女奉上,擺放到了他的面前。
這竹筒之上,綠皮尚未撥除,擺放在那里,生氣靈動,恍若下接竹節上連天,依然幽幽綠竹。
竹筒之中,一泓碧瑩瑩的水光在微微蕩漾著,望之如一樹青翠凝成,讓人不忍下口。
“前輩不妨品嘗一二,這碧水幽泉乃是我們芝蘭天的秘傳,以多種靈萃混合調配而成,對修為也不無裨益。”
見其關注竹筒,翠衣少女笑盈盈地介紹著,話里話外自豪之意頓顯,同時目光灼灼地望著張凡,好似在等著他出口贊一聲“好”。
張凡一笑,現在便是靈丹妙藥對他的修為都沒有什么太大的幫助,何況一杯靈液?不過也不好拂了這嬌俏少女的美意,略略舉杯至唇前沾了沾。
碧水幽泉甫一入口,一抹清涼便泛及全身,好似炎炎夏曰,忽置身深山密林之中,眼前一泓碧水,涼意頓起,暑意消去。
確實是好東西,張凡面露微笑,對著翠衣少女點了點頭。
翠衣少女見他喜歡,臉上笑容愈發的燦爛,正要說什么呢,忽然神色一動,露出側耳傾聽的樣子,隨即起身一引道:“前輩,我們天女在藥園烹香茗一盞,待貴客共飲。”
“頭前引路吧!”
張凡長身立起,緊隨在翠衣少女的身后,踏入了靈萃園中。
一路行來,前后左右盡是藥圃分布,又非是如尋常藥田一般四四方方、井井有條的,顯得匠氣十足,而是錯落有致地,高低起伏不定,大小長短不一,仿佛每一個位置大小,臨近為何都有講究,盡是玄妙一般。
便是腳下道路也非筆直,而是曲曲折折的,落足處隨著藥田變化而改變,憑空生出移步換景的效用,上一刻還是人參娃娃五官七竅,下一刻已然芝馬活潑跳躍如頑童,讓人心中頓生目不暇接之感。
不過片刻行走,到得后來,入目靈萃不下千種,其中半數張凡還叫得出名姓,其余的就全然不知了,只曉得皆非凡物便是。
不知不覺中,已然到了藥園核心之處,翠衣少女遠望了前方一眼,隨即吐了吐舌頭,舉起青蔥玉指向前一指,便轉身告退了,仿佛不敢在她們天女面前出現一般。
張凡也不以為意,就這么一邊欣賞著一邊踏步向前,轉過一彎角,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倩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