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五州九十人,還在此處一決勝負!”
“彌天境天人到時當親臨接引,良機在前,切莫自誤。”
云海瑤的聲音并不高昂,卻似潤物細無聲一般,傳遍了整個天地,每一個人聽在耳中,皆如低語偏偏字字句句清晰。
幾乎每一個候選尊者神情皆是一凜,謹慎聽來,不敢錯漏一字。
這事關他們的命運,讓他們如何不緊張。在聽到天人將親臨的時候,尤其如此。
與他們相反的,張凡極致灑脫地倚靠在一處歪脖小樹上,恍若悠游般自在。
這就是實力了。
若是不到他現在足以輕忽云海瑤一方霸主身份的實力安敢如此,怕是云海瑤也不介意拿他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現在嘛,卻只能恍若不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諸位的住處皆已安排妥當,這十曰盡量莫要遠離。”
說著,云海瑤向著不遠處一指,那里錯落屋宇近百,皆是獨門獨院,清雅幽靜,遠離塵囂,儼然高士別府。
此后,云海瑤帶著掩不住冰冷之意的聲音,又循例交代了幾句,所有人都弓身應諾,惟有張凡全不在意。
現在他想的,已經不是候選尊者之事了,而是如此從云海瑤的身上得到有關叔通的線索。
片刻之后,云海瑤交代完畢,最后深深望了張凡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這一復雜眼神,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中州神木之下,也只有云蕓、云遠兩人,依稀猜到了什么。
“看來要找機會與這位淵主聊上一聊了。”
張凡淡然一笑,他在云海瑤最后的目光中并未捕捉到敵意、屈辱等負面情緒,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復雜,一時無法分辨,只能目視著她的背影離去。
“走吧!”
半晌后,他搖了搖頭,沖著云遠示意了一下,便再對那些互相寒暄著套交情的候選尊者們不感興趣,徑直帶著云華隨便挑選了一座外圍的院落走了進去。
云中界上空,彌天境低低的壓下,仿佛暴風雨來臨前沉重的烏云,這不是風雨欲來,而是黑夜到降臨。
夜涼如水,人間如此,云中亦然。
在重新清凈下來的中州神木附近,一處院落中,張凡的目光平靜而悠遠,似可看透一切。
此時他淡然地坐在庭院中,一邊看著云華仙子煮茶,一邊神游物外,仿佛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自從道出了她心中的隱秘之后,云華仙子一直是一副神經與身體都是緊繃繃的模樣,及至整個人籠罩在氤氳水汽中,才如解脫一般長出了一口氣。
良久,張凡忽然嘆息一聲,收回了目光,看了云華仙子一眼,道:“等等或許有人會來看你。”
“嗤”
云華仙子素手一抖,端在手上的茶湯濺落地面,濃郁的茶香散逸著,極濃轉淡。
“嗯!”
她低低地應了一聲,低下了頭,似想要掩蓋著什么。
“你認識這個人嗎?”
張凡并未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屈指在虛空中一劃,淡然問道。
星光共水波漣漪,蕩漾一泓清泉水鏡。
水月鏡花中,一個身負雪白的羽翼掠過空中,手中劍,臉上容,皆是一片肅殺的女子占滿了整個畫面。
這一幕,赫然是百多年前,兩界大禁術破開時,張凡第一次與云中修士接觸時的景象。
這個女子當時激烈的反應,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他相信不過是偶然相遇,能否找到叔通遺留下來的線索,就著落在了此人的身上。
“不認識。”云華仙子搖了搖頭,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認識她身上的戰甲。”
“戰甲?”
張凡眉頭一挑,卻是想起了云海瑤身旁的兩個女姓元嬰真人,她們兩人當時給他的感覺便是縱橫沙場,十蕩十決的女戰將。
“中州云淵有血煉與雪蓮戰將,今曰出現在我母親身邊的,是兩位血煉神將,都有元嬰初期的修為。”
云華仙子似乎在死命地思索著,吐字極慢,狀若字斟句酌。
“另外還有一位云中神將,歷代相傳,只聽命于我母親一人,白衣而襯以白色軟甲,上有云中雪蓮紋路,被稱作雪蓮神將。”
“雪蓮神將很是神秘,云華也只聽說她的修為在三大神將中居首,中州云淵內,也只血色我母親淵主一人。”
“她的屬下有九名雪蓮戰將,皆天資才情出眾之輩,隱藏于暗處,惟我母親命而是從,少有曝露于人前的時候。”
“這人,應該是其中之一!”
云華仙子一指水月鏡花形成的影像,做出了結語。
“雪蓮神將,下屬九大戰將?”
張凡沉吟著,緩緩地點了點頭。
若說當年那個女子是九大雪蓮戰將之一,目的就是監控叔通遺留下來的某種東西,故而想都不想就對他出手,也是說得通的。
“她的使命,便是我的線索。”
張凡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微笑,剛要再說,忽然住口,做出傾聽之狀,仿佛察覺到了什么。
稍頃,云華仙子的臉色猛地一變,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戰栗。
“不錯的手段。”
在那一剎那,張凡分明見得一縷縷淡薄得幾不可見的云氣,沁入了云華仙子的體內。
“功法相乘一脈的傳音之術,若非云華早就是我的傀儡,怕是未必能發現得了。”
還不等云華仙子開口呢,張凡便若有若無地笑道:“云華,你去吧,記得了,有些事情說說無妨。”
“說說無妨?”
云華仙子先是一怔,繼而看著張凡的笑容若有所悟,隨即點了點頭,起身向著院落之外走去。
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中,張凡方才端起一盞香茗一飲而盡,自語道:“云海瑤,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天人忠狗,亦或是,有野心的女人……”
清冷夜色,孤寂天地,一處灌木叢生的小樹林中,一身白衣,羽翼潔白的云海瑤仰望著天空。
此時那彌天境天人宮顯得是那么的近,仿佛只要伸出手來,便能觸摸得到。
“呼”
恍若沉浸在某種感覺中,云海瑤久久不語,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長出了一口氣,幽幽一嘆:“華兒,你來了。”
“嗯!”
云海瑤身后的灌木叢處,云華轉身而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華兒,你看那天人宮,離我們是那么的近,可無數年來,可曾有人能真正接近于它?進入其中?”
云海瑤今曰似乎頗為多愁善感,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一指天上,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悵然與不甘之色。
“尊者……”
云華仙子不解,方才開口,便被云海瑤打斷。
“尊者?哈哈哈”
云海瑤的笑聲狀若瘋狂,好像有不盡的痛苦隱藏。
“什么尊者,不過是狗一般,區別就在公狗或是母狗,不過是延續他們種族傳承的工具,僅此而已。”
“別說那些‘尊者’了,就是為娘的,都從來沒有接近過真正的天人宮,天人天人,不高高在上,他們怎么端得起天人的架子。”
說實話,云華仙子很是震驚,五大云淵之主中,云海瑤一直旗幟鮮明地站在天人一方,故而也與其余的四人鬧得甚僵。
再從她矢志不移地要生出一個擁有純凈天人血脈的女兒,并決意為其犧牲長女的表現,怎么看怎么像是中天人之毒已深。
這點在人間界修士想來完全不可理喻,可在云中界中,卻是無數年潛移默化下來形成的條件反射,并不足奇。
一時間,云華依稀覺得她對母親完全不了解,若非是云海瑤是突如其來地說出了這么一番話來,仿佛在醞釀著什么,她怕是都要追問出聲了。
等待著云海瑤的,只有沉默。
云華仙子不僅不言,甚至將頭深深地低下,連眼中閃出的光芒,都不讓人捕捉。
云海瑤見狀搖了搖頭,臉上不可遏制地浮現出了一抹失望之色,一閃而逝,不曾落入任何人的眼中。
“罷了,不說這個!”
“為娘的問你,那……是不是那個人?”
云海瑤所說的話踟躕而含糊,但沒有人會會錯意。
“是他!”
“人間界元嬰后期大修士,秦州法相宗妖皇法相的所有者,東華真人——張凡!”
云華仙子猛地一下抬起頭來,直視母親的雙眼,坦然說道。
“果然!”
云海瑤并無驚奇之色,頷首道:“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還已經是元嬰后期的大高手了。”
說著,她嘖嘖贊嘆:“果然一代天驕,驚才絕艷,接連得罪了靈仙界、血神界、魔神界,還有我們云中界,還能活蹦亂跳,修為突飛猛進,著實羨煞旁人,可敬可佩,可畏可怖。”
聽得云海瑤毫無掩飾的贊嘆,云華仙子的眼中閃過一抹亮光,仿佛受到這個她一輩子都覺得無比可怕女人贊嘆的是她自身一般。
與有榮焉!
“這么說……”
云海瑤緊接著說道:“你背后的,可是云中神劍?!”
“東華真人大駕光臨云中界,又是所為何來?”
圖窮匕見,云海瑤徹夜來訪的目的,終于從那嫣紅濕潤的唇中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