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慎心中一驚,來不及多想,猛地一腳油門就要離開。正在這時,一個臉上蒙著絲巾的女人突然跑到車前,眼見就要撞上,那個女人舉起右手,利落地瞄準、開槍。
只聽一聲槍響,葉慎車上前擋風玻璃“嘩啦”一聲,碎裂開來。
索性葉慎提前一步看見了槍手,這才反應敏捷地躲開,他來不及考慮許多,猛地一打方向盤,兩聲槍響,子彈打在車身上,發出金屬相撞的聲音。
阿文嚇得臉色都變了,他“哧溜”一聲鉆到座位下面,帶著哭腔道,“這——這他娘的是誰呀!”
葉慎也顧不得不回答他,搶先一步狂打方向盤,只見汽車轉了一個大彎,然后如同離弦的箭一樣往前狂奔而去。
直到兩人順利脫險,葉慎才停下車,他下車看看車身上的彈孔,皺起了眉頭。
“少爺,你沒事吧?”阿文驚魂未定地跟著葉慎下車,還小心翼翼地縮著腦袋四處看著。
葉慎心不在焉地搖搖頭。
“剛才可真是嚇死我了。”阿文湊近葉慎,“也不知道哪里來的瘋婆子。少爺,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呀?”
葉慎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少爺,要不我叫人先報警再說吧。”阿文問道。
葉慎想了想,“不必了。”
阿文一臉不解地看著葉慎。
葉慎嘴角微弧,“若是我受了傷,第一件事當然是到醫院去了。”
阿文上下打量著葉慎,“少爺,你受傷了?”
“我沒事。”葉慎答了一句,“你馬上叫人從醫院送些血袋過來。”
“血袋?阿文奇怪地看著葉慎重復一遍。
“還不快去。”葉慎提高聲音道,“不過此事要悄悄地進行,知道嗎?”
“哦。”阿文應了一聲,很快去了。
葉慎抬眼四處望了望,見近處并沒有什么人注意他,這才小心地坐到車里,點上一支煙。
方才的殺手雖然遮住了臉,可是葉慎認得高倉月,那個女人十有八九就是她。
如果的確是高倉月,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高倉月察覺了他地下黨員的身份,要除去他這個身份敵對的人。第二個可能就是商煜城。
而問題的關鍵是,就算高倉月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如今國共關系不明朗,她也沒有必要這樣著急要殺自己。同樣的,商煜城此時并沒有理由讓高倉月來取自己的性命。
葉慎吸了一口煙,繼續想道,如果高倉月的確帶走了商煜城,可是商煜城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懷疑上了日本人,她是在想辦法提醒自己嗎?
葉慎越想越覺得可能,也因此而略微松了一口氣,如果商煜城還能指使得動高倉月,可見他們對商煜城還有所求,所以她暫時還是安全的,不過也只是暫時而已,否則商煜城也不會用這樣的方法來求助于自己。
葉慎扔掉煙頭,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商煜城,你要再撐一撐才行。他心里默念了一句。
葉慎受傷入院,警察局自然派人來詢問了一番,畢竟葉慎不是什么無名小卒,也不怎么好說話。只是葉慎傷勢嚴重無法配合,此事只能就這樣先擱置著。
葉慎住的是自家的濟慈醫院,老板重傷入院,醫院當然要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濟慈醫院直接封閉了一層樓給葉慎養傷,同時配備了數名醫護人員和保鏢24小時照顧和保護。
商煜城從高倉月口中知道了葉慎受傷的消息,不禁吃了一驚,他身手那么好,怎么會被打傷呢?
這樣一來,倒叫商煜城很有些愧疚,她原本想借此提醒葉慎,好讓葉慎與她里應外合,從而擺脫高倉月的控制,沒想到卻連累他受了傷,也不知他傷勢如何,到底要不要緊。
她一面校對手稿敷衍著高倉月,一面心中替葉慎擔憂。
高倉月見商煜城果然信守承諾,心中頗為滿意,見她面有憂色,還道她是為自己失手的事而失落。
“商小姐果然博學。”高倉月翻看著手稿,“我原本以為商小姐需要查看不少資料,沒想到商小姐博聞強記,居然單靠記憶便能校對得這樣快。”
這份手稿每一頁都有些錯誤和遺漏,而且這些錯誤疏漏的距離都十分有規律,商煜城正在琢磨著這手稿的秘密,聽她這樣說便答道,“高倉小姐誤會了,這第一遍校對是排除基本的文法和常識錯誤,若是古董方面的專業知識,還是要查閱資料的。”
高倉月點點頭,道,“商小姐需要些什么資料請提前告訴我,我先去準備。”
商煜城聞言頷首道,“也好,這樣便能節省不少時間。”說著,她從桌上拿起一本空白的稿紙,然后一邊想,一邊在紙上寫下幾個書名。
“大約就是這些了。”商煜城將紙遞給高倉月,“若是需要補充,我再告訴你。”
高倉月接過那張紙,掃了一眼,然后仔細地收到自己的口袋里。
商煜城看著她,問道,“可有葉慎的消息?”
高倉月笑著道,“你不必著急,我既然答應了你,他就算還活著,那條命也不過是借給他的而已。只是如今醫院那里戒備森嚴不好下手,我會再找機會的。”
商煜城點點頭,皺眉道,“你說的對。可是我一想到這個混蛋還好端端地活著,心中就很是不安——”說到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對了高倉小姐,我記得葉家的濟慈醫院是由同一個設計師設計的,建筑非常類似,對不對?”
高倉月疑惑地看著她,“沒錯,這又怎么樣?”
商煜城興奮地道,“我知道怎么避開守衛了。”她重新拿出一張紙來,畫出一個建筑物的大概輪廓來,“我曾經到南京的濟慈醫院去過,他們的貴賓病房在五樓和六樓,如果葉慎派了守衛,那最好是住在六樓方便一些,守衛也會守在六樓的樓梯、走廊和病房門口。”她在五樓和六樓畫了幾筆,抬頭看著高倉月,“他們的貴賓病房有獨立的手術室,這個手術室里有獨立的樓梯連接五樓和六樓,從這里進去就可以避開樓梯的守衛、到時候你只要喬裝成醫生,他們一定不會嚴查從手術室出來的大夫,你就可以得手了。”
商煜城的解釋十分清楚,高倉月也覺得甚是可行,她點點頭,“這個主意的確不錯,倒是可以一試。”
商煜城喜出望外地看著高倉月,“如此便有勞高倉小姐了。”
高倉月笑道,“只要商小姐能助我完成手稿,區區小事又何須這樣客氣。”
葉慎的真正身份隱藏地很好,所以高倉月至今認為上次的失手只是一個不太愉快的意外而已。對她而言,除掉像葉慎這樣一個“平民”,大概是輕松加愉快的事,不管葉慎如何有錢有勢,死了都是死了,警察也不可能懼怕一個死人的壓力。最后只是一樁無頭公案罷了。
而她愿意這樣做的主要原因還是那本手稿,她看著商煜城手中初步校對已經過半的手稿,心中很是欣慰。
葉慎果然住在濟慈醫院的六樓,聞訊而來的探病者一撥接著一撥,都叫保鏢攔了下去。
賈雯心一邊削著蘋果一邊道,“你擺下這么大陣仗來,高倉月能來嗎?”
葉慎的眼睛一目十行地掃過手里的報紙,隨口道,“來不來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賈雯心撇撇嘴,“真是沒見過上趕著叫人來殺的,我也算是服你了。”她咬了一口削好了的蘋果,道,“你說商煜城是怎么說服高倉月來自投羅網的?”
葉慎搖搖頭,“不知道。”
賈雯心一聽,放下遞到嘴邊的蘋果,又一把搶過葉慎手里的報紙,提高聲音道,“你不是說你已經猜到了商煜城的計劃,所以才配合她的嗎?”
葉慎白她一眼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小聲一點?”
賈雯心急道,“我說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數?”
葉慎見她著了急,只好陪著笑拉著她坐下,耐心道,“眼下只能這樣全憑猜測和商小姐唱雙簧,當然很難洞悉她全部的想法。你問我她如何說服高倉月,我怎么能回答你?”
賈雯心看著他,猶豫一下道,“萬一——萬一商煜城和高倉月是一伙的,那你豈不是將自己的性命送到了槍口上?”
葉慎笑了笑,微微垂了垂眼睛。其實賈雯心說的這個可能一直都存在,商煜城的背景調查還沒有完成,就算她的確是為了報仇而來,也在酒店里和火車上幫助過他,可是這也不能排除商煜城的嫌疑。可是他沒有辦法在明知商煜城可能遇險的情況下什么都不做,如今,他只能賭一把。
“想知道這點又有何難?”葉慎道,“商煜城曾隨我到南京濟慈醫院的手術室里去過,如果她足夠細心,就會發現這兩家醫院的建筑完全相同。如果她與高倉月是同伙的話,一定知道我會在手術室的這一點防備于她,反而不會讓高倉月到醫院來動手的。”
賈雯心理了理思路,道,“那如果高倉月來了,就證明商小姐和她不是合作關系?”
葉慎點點頭,“沒錯。如今我們只需等著就行了。”
賈雯心看著葉慎,搖搖頭嘆口氣,“如今我們連那個手稿和她的失蹤有沒有確實的關系都不知道,我說叫你等一等消息,如果組織查明了那份手稿的用處,那才是真正的線索。”
葉慎沒有說話,只拿起報紙接著看了起來。
賈雯心又一把拿過葉慎手里的報紙,把啃了兩口的蘋果塞給他。
“我不吃,我又沒有生病。”葉慎道。
賈雯心白了他一眼,“你吃吧,做戲做全套才好。我要回店里去了。”
葉慎點點頭,“快去吧。這兩日還有貨送過來,耽誤不得的。”
賈雯心剛出門,阿文走了進來,“少爺,陸家二少爺來了。”
葉慎知道陸景程定是一早知道了商煜城失蹤,自己遇刺的消息,來這里打聽一番,他想了想道,“叫他進來吧。”
“是。”阿文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不大的功夫,阿文引著陸景程進來了。
“葉慎,你怎么樣了?”陸景程看向正躺在床上,紗布裹著手臂的葉慎,皺眉問道。
葉慎見他進來,掙扎著起身,“沒什么大礙。”
阿文看著葉慎裝模作樣的舉止,憋著笑出去了。
“聽說你遇見了歹徒打劫?”陸景程連忙扶著他起身,“到底怎么回事?”
葉慎苦著臉道,“還能有什么事,自己倒霉唄。一大早剛出門就碰到了飛賊,瞧我這運道!”
陸景程皺眉道,“怎么會這么巧?”
葉慎抬頭看著他,明知故問道,“什么事這么巧?難道景程也碰見了那賊人不成?”
“那倒沒有。”陸景程搖搖頭,表情有些著急,“煜城也出了點事,她自昨晚就不見了,到如今也沒回來。”
葉慎臉上的震驚十分逼真,“不見了?”
陸景程點點頭,有些失望地道,“我昨晚應酬得晚了些,今天早上才知道煜城昨晚就沒有回家,煜城在上海的朋友不多,不知她到底去了哪里。”
葉慎看著陸景程,“你和商小姐鬧別扭了?”
陸景程搖搖頭,“這些日子忙著工作,見一面也不容易,怎么還會和她鬧別扭。”
“你們沒事——那也許是商小姐臨時有什么急事吧。”葉慎道。
陸景程還是搖搖頭,“就算有再要緊的事,煜城也從不會不告而別——”陸景程擔憂地道。“難道她也遇到了歹徒不成?”
葉慎已經考慮過怎么對陸景程說明這件事,如果陸景程覺得商煜城遇到了危險,他很可能會選擇報警,這對商煜城并沒有什么實際的好處。
“不會的。”葉慎笑著道,“也許是商小姐遇到了朋友,喝了幾杯沒能回家也說不定。哪有那么多的壞人叫我們各個都撞上?”
陸景程想了想,又猶豫起來,“就算她只是有事耽擱了,今天也應該打個電話給我才對——”
“也許她體貼你近來太忙才沒有打擾你吧。”葉慎用安慰的口氣說了一句,然后頓了頓又接著道,“不過還是要找一找,我也叫人幫你去打聽打聽。”
葉慎也受了傷,這樣做已經很夠意思,陸景程點點頭,“那你好好養傷,我再去別處找一找。”
葉慎點點頭,陸景程便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