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運娘子山里漢

第328章 燒荷包

關北這邊,成婚頭一天子孫要去拜墳,以告慰祖先求得庇佑。

不過這是男人們的規矩,女兒家是不用的。

但季妧的情況不一樣,她既是戶主,又是招贅,行事比照男子來,未嘗不可。

主要季連柏和衛氏就剩她這么一個后代,人生大事,不去說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這兩天院里人來人往,鬧騰是免不了的,大寶一直關在西屋不出來,不過有季明方陪著,他又迷上了剪紙,季妧也不擔心,一個人提著籃子去了西南墳山。

站在季連柏和衛氏光禿禿的墳包前,季妧半晌無言。

說什么呢?沒什么可說的。

親事是假的,連她這個女兒都是假的。

用樹枝撥拉著燃燒的火紙堆,季妧心里略不是滋味。

年前那次來上墳,還想過等春暖花開就給他們夫妻倆遷墳,謝寡婦知道后卻勸她三思。

按這邊的說法,被遷出祖墳的,那都是生前犯了大錯或者罪大惡極之人。而且幾年都過去了,突然挪地方,亡者在地底下也不得安生。

季妧雖不信這些,卻也不想平白給季連柏和衛氏招惹議論,遷墳的事便就此擱置。

反正逢年過節掃墓祭奠,絕不委屈他們就是。

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不,或許自己還可以為他們做些別的……

離開前,季妧又繞了點路,給大寶爺爺燒了些紙錢,雖然不年不節的有點奇怪。

從墳山回到家,太陽已經落山。

堂屋門口長條桌案已經擺上,上面放著瓜果點心等一應貢品,桌前地上還擱著一個蒲團。

祭祖之后,安神自然也不能忘。

季妧跪下,按交代磕了六個頭,又上了三炷香,這才算完。

這時候院子里該忙的也都忙的差不多了,因為明天要起早,大家晚飯也不肯留,早早回去了。

季妧進了東屋,發現已經換了紅色的炕席,炕席反鋪著,四周撒了不少干果。

床也請人鋪好了,旺嬸子和高嬸子鋪的,她們兒女雙全,雙親都在,正合適。

謝寡婦沒急著走,把第二天的流程和禮儀叮囑了又叮囑,比如叩頭怎么叩、拜堂怎么拜、吉祥話該怎么說之類的。

季妧想說不必太較真,然而這話她說的喉嚨都起繭子了,根本沒人聽她的,尤其心心念念想讓她“風光大嫁”的謝寡婦。

自己的一個決定,害的大家累成這樣,季妧心懷有愧,自然無比配合,謝寡婦怎么說她就怎么做。

謝寡婦盯著她又演示了兩遍,這才肯放心。

“還有,還有那個……”

季妧一看她突然尷尬起來的神色,就知道謝寡婦要說的是什么了。

她不尷尬,就是心虛,因為這些壓根用不到。

“那個,謝姨,你不用說了,我知道……”

“你知道?”謝寡婦一愣,隨即想到什么,“是不是你娘最后那段日子教給你的?唉,你娘她到最后都不放心你,臨去還拉著我的手,托我……罷了,你既知道,我也就不啰嗦了。”

季妧心里突然有些酸澀。

可憐天下父母心,衛氏彌留之際還牽掛著唯一的女兒何去何從,而她身邊唯一能夠托付的,也就只有謝寡婦這么一個。

“大喜的日子,別多想了,你娘知道你長大成家,不定怎么開心。”

謝寡婦寬慰了幾句,又問季妧要不要請人過來壓床。

按說,迎親前一日,女方要派人到男方家與男方共同鋪設房屋,床榻桌椅之類由男方家負責,氈褥帳幔之類由女方家負責。

鋪房之后還要備禮暖房,然后讓去的親戚在房中看守著,新娘子入房前,不許外人入房。

但兩類人除外,一個是新郎官,還有就是男方那邊找來壓床的男童。

而關于壓床的說法,各地不一。

有說是新娘的床有靈氣,睡睡可治百病。

也有說延請四五歲的男孩兒來壓床,象征新娘婚后早早生育、多子多福。

總之就是圖個吉利。

“什么都是你準備的,你又不挪屋,反倒是他過來住,那要壓也是壓這邊的床……”

謝寡婦有些為難,男童倒是好找,就是怎么個壓法呢?

讓關山提前過來,不合規矩。讓季妧和倆男童一塊,也不像話。

季妧自己也覺得挺惡寒的,而且她并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還是算了吧謝姨。”

謝寡婦嘆了口氣:“那行吧,鍋里給你煮了咸菜粥,大寶吃過了,你也趕緊吃一碗,吃完早點睡。”

季妧點頭,謝寡婦這才出門。

謝寡婦走了沒多久,胡細妹過來了。

自打胡大成去了村塾,謝寡婦又在作坊上工,她就再也不能隨隨便便往這邊跑了。

不過好在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容易鉆牛角尖的小姑娘了。

她現在有了目標,在家看顧謝姥娘和小安小花的同時,順便練習季妧教過的字,繡花也沒有擱下。中午謝寡婦回去做飯,她再跑過來,不會的問問,學學新的,一天天過得倒也充實。

然而今天,她瞧著好像不怎么開心。

胡細妹確實開心不起來,因為直到現在她都沒能明白,小妧姐為什么會嫁給流浪漢。

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

小妧姐明明喜歡的是宋大哥,宋大哥也那么喜歡小妧姐,為什么最后會這樣?

“她們都說,是宋大……宋璟娶了別人,你一氣之下,才會胡亂找個人嫁了,是不是?”

季妧一愣,回過神笑道:“沒有的事,別聽她們瞎說。”

胡細妹不信。

她不是沒見過那流浪漢,正因為見過,才覺得小妧姐配那么個人委屈了。

可小妧姐之所以委屈自己,還不是因為宋璟。

“虧我還覺得他好,原來他和那些壞男人一個樣!”

季妧臉上的笑微一停頓。

想了想,道:“兩個人不能在一起,不一定就是誰辜負了誰。不要說宋璟的壞話,他很好。他只是……不容易。”

這話胡細妹聽不進,而且她發現季妧瘦了很多。

肯定是太傷心的緣故,人傷心就會變瘦。

她看著這樣的季妧,眼圈有點紅:“他哪里好了?他一點都不好,他害你傷心,害你丟臉,他就是個壞蛋!”

季妧揪了揪她的辮子:“你啊,終歸還是小,等你長大就明白了。成年人,每個人都有說不出口的無奈,不是你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什么的。”

“可是小妧姐,你真的喜歡那個關山嗎?”

季妧一本正經的點頭:“喜歡啊!你不要覺得他長得嚇人,就覺得他不是好人。咱們看人,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明白?”

顯然,胡細妹這個年齡,還無法明白這么高深的道理。

所以她懷著深深的擔憂,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臨走還塞給季妧的一方手帕和一個精致的荷包。

“小丫頭,還挺有心,這繡的可比我……”

話音突然打住。

季妧走進東屋,打開衣柜,在下層的針線笸籮里,找到了親手縫的那個半成品荷包。

當時她嘴硬,為了挽回面子,故意跟胡細妹說,不需要花團錦簇,素素凈凈就很好。

后來想想,別人的荷包要么是梅蘭竹菊,要么是花鳥蟲魚,獨宋璟的荷包光禿禿的的話,未免……

自那以后,她每天都會抽些時間練習繡花,原想著重新繡一個好的再拿給他,沒想到……

如今使君有婦,這個蹩腳的荷包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季妧最后看了一眼,手驀然收緊,起身去了灶房。

灶膛里還有尚未滅盡的火星,荷包扔進去,眨眼便著了起來。

季妧盯著那簇火苗,由旺轉暗,直至最后一點光也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