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軍中有沒有規定過多大年紀才能退休?就是解甲歸田。”
正吃著飯,季妧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關山夾菜的動作頓了下。
“若朝中有將可用,又自感年老體衰,便可還祿于君辭官歸鄉。若朝中無將可用,即便解甲多年,也可能因一紙詔書重返沙場,這個并沒有一定之數。”
“那普通士卒呢?”
“若是軍戶,上了沙場就是一輩子的事,真有幸能活到拿不動刀槍的年紀,便可由兒孫接替。若只是服兵役的平民百姓,役滿即可,前提是沒有戰事、兵源充足,否則怕是永無還家之日。”
在古代,軍戶的地位相當之低,雖然不是最底層,但也差不遠了。
低就低吧,還世襲。一日為軍戶,代代為軍戶,子孫后輩想不當兵都不行。
太平時,他們和普通百姓一樣,該耕田耕田,該上稅上稅。
一旦烽煙起,就要拿起武器上陣殺敵。
有時候甚至還要自備武器、盔甲和戰馬,上了沙場基本就是炮灰的存在。
很多人豁出命去打仗立功,就是為了能讓后代脫離軍戶。
再對比后世,多少年輕人想從軍還不一定能通過篩選。
這坑爹的制度……
“怎么想起問這個?”
“噢,今天在咱們家附近看到一個迷路的老兵,一大把年紀了……應該也是軍戶吧。”
關山眼神微閃:“他找你問路了?”
“那倒沒有,古古怪怪的,但愿他能順利跟上大部隊吧。”
季妧放下碗筷。
“軍中的人都走了,你下午跟不跟我一起去西河溝,還是留在家?”
“我在家,幫你鹵那個,你回來可以早點休息。”
季妧想了想,也好。
下午不知道要忙多久,等她回來再鹵怕是來不及。
關山收拾好碗筷之后,出來和季妧一起清洗食材。
沒多久季明方拿著書本過來了,不過今天是勞動課——他和大寶負責燒鍋。
鹵水開后,把最耗時間的先下鍋,又來回囑咐了好幾遍,季妧這才半放心不放心的離開。
西河溝這邊,人差不多已經到齊了,比以往去村口開大會還熱鬧。
開大會多是不情愿而且不耐煩的,今天可不同,現場跟過大年似的高興。
幫工們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開心,前所未有的開心。
這種開心不僅僅是作為女性可以出來掙錢貼補家用并且在婆婆面前挺直腰桿的喜悅,還源于一種發自內心的成就和自豪。
那種感覺很難用言語具體形容出來,但就是覺得……說話有底氣了,走路更自信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畏畏縮縮了。
難怪季妧常說什么“經濟權決定話語權”。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擁有賺錢的能力真的很重要啊。
它不僅讓你不必依附于別人、一輩子看人臉色討生活,還能讓你擁有更多選擇的可能性。
雖然大多數人還不理解要那么多選擇干嘛?女人除了選擇嫁人生子又能選擇什么?
但——能掙錢總是好事。
幫工們擠在一起嘰嘰喳喳,季妧把主管和三個組長叫到一邊最后核算了一下。
這次總歷時四十天,原材料采購上花了六十兩整,藤編筐等包裝材料用銀七兩,而六十五個幫工的人工成本合計在三十兩左右。
胡良請的由年輕人組成的采購隊,雖然只工作了十多天,但也功不可沒。再加上季連松和史勇這兩大主力,兩項一起差不多占了五兩。
七刨八刨,最后落到季妧手里,也就不到八十兩的樣子。
關于季雪蘭和謝寡婦,季妧原想大手筆一些。當然,高嬸子和馮六嫂也不能太少。
這次多虧了她們幾個,自己才可以全副精力撲在新店開業和運營上面。
但理性的一面阻止了這種不理智的沖動。
她們是“小頭頭”,多拿一點,其他幫工只會羨慕,不會有怨言,但要是差距過大,再想每個人都保持心理平衡就很難了。
而且單從管理者的角度來說,把下面人的胃口養大也不是一件好事,很容易造成后面賞無可賞。
賞無可賞,嫌隙必生。
所以最后的分配是——高嬸子與馮六嫂每人各二兩,畢竟她們也出了場地。謝寡婦五兩,這其中還包括了胡良那部分;季雪蘭作為總管,勞心勞力最多,分得十兩。
除了季雪蘭,大家都沒什么異議。
十兩,好些人幾年都未必能賺得到,季雪蘭拿著只覺燙手,她堅持和謝寡婦拿一樣多。
季妧懶得跟她說什么金字塔原理,只告訴她,在其位謀其職,在其位領其金。
不要覺得自己干活是為了情懷和理想,再或者為了什么親情和友情,那都是周扒皮吸血的借口。
盡自己該盡的力,拿自己該拿的錢,這沒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我給我認為該給的,你拿你自己該拿的,就是這么簡單。
還有啊堂姐,以后不管是百味坊、醬醋坊,還是新開的鹵香坊,內部都要實施層級式管理。但凡被評為優秀員工的,都有往上升的機會,而每升一級,都會對應不同的薪資標準,這樣才能激勵大家更加努力奮發向上。
讓他們以你為榜樣,你就是最好的榜樣。”
“我、我……”季雪蘭還是忐忑,“我行嗎?”
季妧拍了拍她的肩:“雪蘭主管,拿出你前些日子的氣勢來,大家還等著領工錢呢!”
“就是啊雪蘭,這段時間你操的心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不會有人說酸話的。”
“要不是你腦子活,想了許多好點子,給大家省了不少事,沒準都不能按時交貨……”
“平時誰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你出面安排……”
謝寡婦等人來回勸說之下,季雪蘭覺得自己再推下去就矯情了。
而且如季妧所說,那邊大家都伸長了脖子正等著呢,不好因為自己的事情耽擱了。
“那……我就拿著了。小妧你放心,以后我就一心撲在百味坊上了,我給你掙更多錢!”
季妧笑道:“這不就行了。”
五個人商議好,走到最前方站定。
現場響起一片歡呼聲。
零錢是早就兌好了的,季雪蘭每喊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走上前來,從季妧手里領走由紅紙包著的工錢。
每每這個時候,季妧都會說一聲辛苦了。
也不知是一種什么心理,工錢領到手固然讓人心花怒放,而那句“辛苦了”,同樣讓人心情澎湃。
就覺得,自己的勞動不但換回了錢,還換回了認同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