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蕭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神情絲毫未見慌亂,甚至還對陳家人道:“給太子披件外袍。”
畢竟他這樣下體一片臟污,實在有損天家顏面。
陳星曜忙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披到太子身上。隨即直視凌墨蕭道:
“王爺還沒解釋,為何你的酒杯中有毒,還被太子殿下飲了?”
凌墨蕭從容地道:“這難道不應該是陳家給本王一個解釋嗎?”
“本王并未離開過位置,為何本王的酒杯會到太子案上?”
“還有,這毒,是下給太子的,還是下給本王,但被太子誤飲了?”
“再則,本王或給太子下毒,會留下這么明顯的把柄嗎?”
瞬間眾人議論紛紛,就是說嘛,凌王又不傻,會這樣大刺刺地留下把柄!
再說,真能毒到太子,不如直接下鶴頂紅,太子一命嗚呼,凌王冒這個險才算值。
現在算怎么回事?讓太子當眾丟丑,對凌王有什么好處呢?
但陳家人不打算就這么放過凌墨蕭,因為他們太需要一個頂鍋的,否則皇后怪罪下來,他們承擔不起啊!
只有把凌墨蕭拉下水,讓皇后的恨意轉到他身上,陳家才能逃過一劫。
“哼,王爺好口才!誰知道王爺是不是欲蓋彌彰,故意為之?”
凌墨蕭扭頭在人群中看了一圈,示意大理寺卿上前:“那便讓趙大人查案,細查一查這毒是怎么下的?”
“本王也擔憂,萬一這杯毒酒被本王喝了,是不是陳家人故意為之呢?”
這時蹲在地上的太子妃張氏,起身朝趙大人行禮道:“還請大人抓住兇手,為太子報仇!”
凌王和太子妃都這么說,陳家人若是不配合,那就真落實了暗害太子的名聲。
只能任由趙大人下令將宴上的下人統統看管起來,就連戲臺上的戲子也被扣押。
同時排查來過前院的女客,這邊看熱鬧的女客都被請到花廳,等著趙大人通知才能離開。
花廳里議論紛紛,她們久居深閨,何時遇到過這樣的大事,還是親身參與的。
說到太子的窘態,大家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很低,可都明白得很,太子這下是丟臉丟大發了。
若是記到史書上,那真是遺‘臭’萬年啊!壽宴上太子當眾便溺……
當然,也有人在議論,下藥之人會不會是凌王?那般風光霽月的凌王殿下,會用這樣的陰招嗎?
花廳里的沈冬素被眾人排擠了,沒人愿意坐她旁邊,皆偷看她小聲議論。
沈冬素樂得清靜,剛好占據有利位置,趴在窗前看外面的動靜。
直到她看到李林玉,偷偷摸摸地往凈室方向走去,心一動,看來是去銷毀證據。
管不了,她大喝一聲:“你等一下!”
滿室貴婦皆是一驚,紛紛看向她,卻見她也不走正門,直接兩手一撐翻過窗戶,朝李林玉奔去。
上去就揪著她的手腕,邊往太子那邊拉,邊喊道:
“趙大人,這個人你們漏了,她也去過宴上。”
李林玉臉色蒼白,急忙掙脫:“你怎么這般無禮?大喊大叫成何體統?”
“休得胡言,我何時去過宴上?”
說著眼淚就出來了,她明明比沈冬素高一頭,可到了眾人面前。
這李良娣是梨花帶雨,跟嚇壞的鵪鶉一樣。
而凌王妃卻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身材嬌小,氣勢卻很強。
眾女客又圍過來看熱鬧,特別是年輕的姑娘們,這可比看戲有趣多了!
李良娣是凌王前未婚妻,現太子良娣,凌王妃是從鄉下來的村姑。
這樣的兩個人,誰都不敢沾染,特別是凌王妃,聽她那嗓門,瞧她那翻窗的架勢。
這種大膽肆意的行為,對京城貴女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
趙大人問:“李良娣,你可有來過前廳?”
李林玉哭著搖頭:“妾身從未來過,妾身只是想找太子說說話,讓下人通傳的。”
趙大人問席上的下人,都道確實沒見李良娣來過。
沈冬素絲毫不慌地道:“她剛才偷偷摸摸想藏東西,應該就是藏毒藥瓶。”
“大人可以讓嬤嬤搜身。”
李林玉哭道:“凌王妃如此污蔑妾身!妾身為何要害太子?”
“妾身知道凌王妃氣惱我曾與凌王定親,可那都是陳年舊事。”
“我如今是東宮良娣,一片真心為太子,怎么做這樣的事?”
“妾身知道王妃恨我,可也不能,這般污蔑我啊!”
沈冬素不得不承認,這李林玉很會演哭戲,大滴大滴的眼珠往下墜,還不流鼻涕。
任何男人看了,都會我見猶憐吧!當然,她的目標很明確,不是躺在擔架上的太子,而是旁邊的凌墨蕭。
眾人皆看向沈冬素,看來是這村姑王妃心眼是真小啊!李良娣都嫁人了,她還容不下。
這謀害太子是那么好污蔑的嗎?
連趙大人都要信李林玉的話了,真是凌王妃故意污蔑?
可沈冬素的表情絲毫未變,既沒急于證明自己沒有污蔑,也沒害怕地尋求凌王的庇護。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里,像是欣賞又像是看戲一樣,聽李林玉邊哭邊辯解。
待她說完,凌王妃才淡然道:“趙大人,審案從來不靠一家之言吧?”
“搜個身又不麻煩,萬一她身上真的證據呢?”
趙大人遲疑,李林玉瞬間暴哭:“便是死,我也不容你們如此踐踏!”
“我乃相府千金,太子良娣,豈能容你們搜身!”
說完她竟然沖著要去跳湖,誠然這湖看上去連條狗都淹不死,但人家要演,大家自然陪著。
陳家的幾個夫人忙過來拉住她,瞪著沈冬素道:“李良娣確實沒來過宴上。”
“凌王妃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既要搜身,王妃自己為何不搜?”
沈冬素不得不感嘆,白蓮花加綠茶屬性的威力就是大,我才說了幾句話,便成了咄咄逼人!
就在這時,太子妃站了出來:“那便搜身!”
“李良娣,只是讓嬤嬤搜身,證明你的清白,為何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太子又無礙,用不著你殉葬。”
李林玉大驚,雙唇顫抖地道:“太子妃為何偏向凌王妃?明明是她無理。”
她這反應讓陳家人也不好再幫她說話,確實如太子妃所說,只是搜個身而已,李良娣反應太過了。
這時沈冬素直接舉起雙臂:“行啊!先搜我!”
凌墨蕭上前將她的雙臂放下,冷冷地看了陳府眾人一眼,對趙大人道:
“王妃在此之前,并未離開花廳。本王擔保,王妃與此案無關。”
李林玉心頭大恨,凌墨蕭竟然這么維護這個村姑!
太子妃卻是心頭一悸,她想到若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太子會維護她嗎?
當然是,不會。
也只有凌王殿下,會這般當眾護妻吧!
突然,李林玉一改口風道:“為證清白,妾身愿意搜身。”
太子妃身邊的嬤嬤才要帶李林玉走,沈冬素突然想到一點,那點藥,根本用不著瓶子,手指蓋撥一點就行了。
李林玉故意哭一場,是哭給凌王看的。
現在又同意搜身,待搜不出東西來,就坐實了她這個小心眼凌王妃,故意為難為李林玉。
并且,她也沒有別的證據能證明是李林玉下的毒,當時她在凈房里,只聽到聲音,也找不到那個嬤嬤了。
并且,坐實了她為難李林玉,她再做人證,就很難讓人信服。
更不能把月見卷進來,卷進這樣的大案子中,月見落到皇后手中,會死的。
好像怎么樣都不行,既然如此,只能兵行險招了。
沈冬素輕嘆一聲,都是你們逼我的!
既然是下藥,那我也下一回。比下藥嘛,你們都是啰啰!
她猛地上前推開太子妃的嬤嬤,夸張地指著李林玉的長指甲:“這是什么?這怎么有粉末?”
李林玉一驚,忙看向手指:“哪里有?”
她明明洗過手的,絕對不會留下一丁點痕跡。
趁這功夫,沈冬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細細一看,又帶著歉意笑道:
“是我看花眼了。”
手指微動,長袖輕拂,一股無色無味的霧氣飛向李林玉的口鼻。
李林玉大怒:“凌王妃,你到底意欲何為?非要將謀害太子的罪名定到我的頭上嗎?”
沈冬素心中默默數著,十個倒計時還沒完,就見李林玉雙目失神,她慢慢地退到凌墨蕭身邊。
冷靜地問:“這藥真的是下給太子的?”
李林玉搖頭:“不是,是下給凌王的。”
瞬間,全場寂靜,誰也沒想到,李良娣為何這么說!
不光身邊的趙大人、陳家人等人愣住,連花廳那邊看熱鬧的貴婦們也驚呆了。
怎么回事?不是凌王給太子下藥,還真是太子誤喝了凌王的酒嗎?
并且,是李良娣下的?
再看李良娣的情況,簡直跟鬼附身一樣,雙目癡癡地看向凌墨蕭,嘴角露出一抹陰笑。
那表情青天白日下,也讓人泛起雞皮疙瘩。
沈冬素悄悄握住凌墨蕭的手,撓他掌心,凌墨蕭雖然對小妻子突然的示好感覺到心頭一蕩。
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她的用意,這個情景甲四曾經跟他說過,王妃有一種叫‘真話藥’的藥劑。
當初馮文生當堂胡言,不愿意承認罪行,王妃就是用真話劑,讓他定的罪。
據說這藥效非常短暫,凌墨蕭不再遲疑,忙問道:“為何要給本王下藥?”
李林玉癡癡地笑道:“要讓你當眾出丑,讓你無臉見人。”
凌墨蕭只覺額頭上青筋直跳,這絕對是皇后的手筆,只有那個瘋女人,會干這樣的事。
凌墨蕭上前一步問:“誰指使你做的?”
他知道是皇后,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是皇后,可還是需要李林玉親口說出來才行!
李林玉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雙唇嚅嚅卻不開口,這反應需要極強大的心理,才能對抗藥性。
看來對皇后的懼怕,讓李林玉的思維快要戰勝真話藥了。
就在這時,險象突生,剛剛要帶李林玉去搜身的嬤嬤,突然沖上前來。
一把將李林玉撞倒在地,頭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而她自己則手持匕首,對眾人喊道:“藥是老奴下的!”
“老奴要害凌王,沒想到那杯酒被太子喝了。”
“凌王,老奴把命賠給你!”
說完一刀刺進了脖頸,當場斃命。
在這嬤嬤沖出來之時,凌墨蕭的第一反應不是留活口,而是護住沈冬素。
他一把將沈冬素拉入懷中,抬手將她遮嚴實,甚至在那嬤嬤自盡時,他還捂上了沈冬素的眼睛。
那嬤嬤的血,濺到他的衣襟上,沈冬素的衣裳卻沒有沾到一滴。
地上的李林玉恢復了知覺,見那嬤嬤一身血,脖子上的傷口猙獰,瞪著雙眼死在她身邊。
她嚇得尖叫一聲,又暈了過去。
而太子妃同樣嚇到了,除了嬤嬤視死如歸,慘烈地死在她面前。
更讓她害怕的是,這嬤嬤是她的陪嫁嬤嬤,是張家的人。
竟然早就被皇后收買,背著她和李林玉往來。
那她身邊別的婢女仆人呢?她還有真正可信之人嗎?
太子中毒,但太醫說了,并無生命危險。
而這個嬤嬤卻是以這般慘烈的方式,死在眾人面前。
花廳里的貴婦們離得甚遠,也嚇得驚慌不已,都在喊貼身婢女上前,萬一人群中還混有這樣的嬤嬤呢?
怎么會隨身攜帶利器?她若是暴起傷人怎么辦?
陳星耀忙令人將這嬤嬤的尸體搬走,趙大人別有深意地問凌墨蕭,嬤嬤背后之人還查不查?
凌墨蕭冷笑一聲:“查不查趙大人要問本王嗎?受害人是太子,應該問太子才對。”
“本王只是無辜被牽連涉案而已。”
太子已經醒了,正摟著李林玉,在那心肝寶貝的安慰,太子妃在一旁全當沒看到。
一聽趙大人問還查不查案子,太子的無明火都冒三尺高,怎么查?
查他親娘派人給凌王下毒,結果這群蠢貨連個酒杯都能弄混,把有毒的那本端給他喝了,害他當眾出丑!
是查他的人,還是查皇后?
揮手道:“本宮已無事,那嬤嬤也自裁謝罪,不必查了。”
太子現在只想去問問皇后,既然要下毒為什么不直接毒死凌王?而是讓他當眾出丑?
呃,當然,幸好是沒打算毒死他,否則現在死的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