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唇角不禁勾了勾,牽著刺痛的臉,倒吸了口氣,卻是無聲的。
丘碧珠:“我說丘家有謀逆之心,太子妃信嗎?”
穆雪眸光縮了縮,定定看著丘碧珠。
丘碧珠:“太子妃當知,北夏稍有實力的人家,都會蓄養私兵,豪門大族擁有數百上千的人馬,六大世家的私兵更是達到數千。丘家位列六大世家之一,在六大世家中,財力最豐,對龍城的政令,時常陽奉陰違。太子妃或許不知,丘城主非嫡非長,能搶到城主的位子,穩住雁棲城的繁華,心機手段不一般。”
穆雪瞇了瞇眼,丘家人,心機手段都不一般吧。丘家女且如此縝密,丘家子弟不知如何了。
丘碧珠:“在我隨丘嬋娟去龍城那年,丘家私兵已有五萬之數。”
穆雪雙眸閃閃。
丘碧珠:“絕無虛言。”
穆雪眸色凝重。
雁棲城,瀕雁棲湖,向南可往大秦,向西可往西戎,可謂扼守龍城南下西去交通的咽喉,當兵家必爭之地。燕家私兵不過三千,蘇伯顏練成三千精兵,在龍城已有沸騰之勢,丘家在五六年前就屯私兵五萬,兼之與大秦交界的邊軍、與西戎交界的邊軍,所謂有人有錢,丘家都具備,遠離龍城中央行政,就算沒有一統北夏之心,怕也有了與龍城分庭抗禮之態。數月前士子鬧榜風波,可是有人提過南北分治的話來。那次鬧榜,因彈壓得快,幕后的人和事都沒顯現。
夏侯云的手上只有一萬兩千重裝騎兵、五百齊裝特戰隊員,集中訓練不過五個月,實力遠遠不夠,龍城局勢詭譎陰狠,明處的夏侯風、夏侯雷,暗處的金袍人,都對夏侯云殺氣騰騰,也許龍城之爭到達頂點的那一天,就是雁棲城分疆裂土、脫離北夏、自建新邦的時刻。
穆雪看著久跪不動的丘碧珠,碰了碰滿是紅瘡的臉頰。
丘碧珠:“太子妃這般,都源于檀妃的必死之毒,口啞不便,武功被廢也不便,容毀卻是兩利了,一利免得丘娉婷認出,二利不至被人污了身。”
雁棲城有數不清的奴隸,奴隸們整日辛勤勞作,為奴隸主放羊牧馬,自己卻值不了兩張羊皮,為奴隸主狩獵縫裁,自己卻衣不蔽體,為奴隸主種粟釀酒,自己卻食不果腹,為奴隸主砍柴燒炭,自己卻忍凍挨冷。
當奴隸主認為太多奴隸累積了太多怨氣的時候,為防止奴隸們起來反抗,他們的士兵就在黑夜里襲擊奴隸的住所,殺死最強壯的男丁,委派沉重的苦役使奴隸們死于勞累和饑餓。
為了讓奴隸們記住自己的奴隸身份,奴隸主不時施以鞭刑杖刑,傷痕就是他們留給奴隸的記號。
而女奴隸的遭遇更加悲慘,稍有姿色的年輕女奴,隨時可能被貴族甚至是奴隸頭目,拖到草窠里肆意猥褻,成為他們發泄惡欲的玩偶。
浩淼的雁棲湖閃耀的波光,是奴隸眼中的淚,空闊荒涼的瀚海流沙,掩不盡奴隸的尸骨!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丘碧珠見穆雪久久無語,垂下頭,道:“也是我存了奢望,僭越犯上,太子妃金貴之體,不該流落雁棲城,受人欺凌。我幫不了太子妃,我想,那只鴿子可以幫太子妃向太子殿下求救。在離開合歡殿的時候,我看見廊下掛的金絲籠。”
穆雪怔怔,小灰傳信,只會傳給張寒。她已是夏侯云的女人,武功又失,報仇一時無望,見張寒做什么呢。
穆雪伸手示意丘碧珠起身,并點點頭。
丘碧珠癱在地上,兩行淚直滾下來,哽咽道:“太子妃,需要我做什么?”
穆雪吃力地伏到床邊,讓丘碧珠取來一根木棍,在地上寫道:等傷好。
丘碧珠看著穆雪毀爛的臉,道:“奴婢想,太子妃中毒不死,可見紫蓮花之毒并非東夷人以為的無藥可解,待得解毒,太子妃自當恢復容顏,與太子殿下相聚。”
鳳凰谷議事帳外,訓練場上生龍活虎。
夏侯云:“想殺我的人很多,七哥動手,我無話可說。”
穆英:“阿雪之死,是你的疏忽,檀曼莉雖死,丘嬋娟未必無辜,憑她們兩個掀起龍城的風暴,還不夠看,無外乎那些和你搶位子的人,我等得起你把他們一個一個射成刺猬。今天到你這兒來,有兩件大事。”
夏侯云:“任誰,我都不會放過。”
穆英:“宋丞相為了殺子之仇,真是很拼的,已經查到金袍人的重要線索,預備調動京畿御衛,我想你能搶在宋丞相之前下手,目的地北海西波爾山的主峰。”
夏侯云飛身上馬,令桓嘉吹響整裝集結號角,頓時號角長鳴。
穆英:“宋丞相端掉了南城的一個據點,金袍人逃走,十數人被擒,審訊大有收獲,其中一人竟是金袍人的母親,那女人嗓音破啞,臉上交叉兩道刀痕。有畫壇謫仙子之稱的宋家三郎宋安然,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絕技,復原人臉。”
夏侯云順了順追月的紅鬃:“那女人難不成真是燕柳?”
穆英:“沒錯,就是那位據說投北海而死的燕柳,有奴婢供認,燕柳流放北海牧羊,發現有孕,忠仆替死,燕柳本人吞炭啞嗓,自毀容貌,逃進西波爾山,卻有天大造化,藏身的山洞所在竟是一座特大金礦。”
夏侯云冷笑:“怪道拿起出五萬兩金買我的頭,那燕柳既隱在龍城,可有招供朝中哪些大臣被收買?”
穆英:“燕柳吞金自殺,收買朝臣,只剩下金袍人知。金礦是金袍人的資金來源,你先搶下,金礦就是你的,抽金袍人的底薪,增你的財力。有錢能使鬼推磨,想做什么都不難。”
夏侯云:“從宋丞相手里搶,不大好吧?”
穆英笑:“在宋丞相之前,就是從金袍人手里搶,別把我漏了就行。再說,你還顧忌長安宮里的那位?我要說的另一件事,就是龍城方面收買了一大批頂尖的江湖豪強,線索指向長安宮宣室殿。”
夏侯云容色沉沉。
凝香殿蘇夫人復寵,夏侯雷喬遷雷府,激起龍城千重浪,穆雪的死,檀曼莉的死,令不少看好北宮的人又觀望起來。
君心似海,深不可測,寰王怎么想,誰知道呢。
金礦,搶下來,抽了金袍人的底薪,沒給長安宮、風府、雷府得好處,大增自己的財力,好處有三,為什么不搶?
在夏侯云和穆英的指揮下,鐵鷹騎第一次走出鳳凰谷,馳出盤龍山,向北疾馳。
四野茫茫,無邊無際,一陣風颯然而來,草伏如波,逐浪層層,向天邊掀去。
三天奔馳千里,西波爾山出現在視野里,連綿起伏,高大的主峰山峰黑壓壓迎面聳立。
包圍的號角吹響,鐵鷹騎散開隊形,仿佛藍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鷹,自由自在地飛翔,好似大地上一瀉千里的大河,酣暢淋漓地奔騰。搜索進攻的號角吹響,五百特戰隊員在前,鐵鷹騎在后,跳下戰馬,彎弓提刀上山。沒過多久,即與守山的金衣人相撞廝殺。
這些金衣人,人數雖然眾多,但因多年來的任務就是守山護礦,并未有過太大沖突拼斗,今天遇上鐵鷹騎和小鯊出山第一戰,武力不如,氣勢不如,很快或死或降,在俘虜的帶領下,小鯊們率先沖進金礦,控制礦工,誅殺反抗的金衣人,在礦洞內燃起濃煙,峰外的鐵鷹騎看到哪里冒煙,就撲到那里捕殺逃跑的金衣人。
戰斗持續了一晝夜,三千金衣人無一漏網,就在清理礦洞、打掃戰場時,馬蹄聲遠遠地傳過來,聲似滾雷,塵頭大起,金衣騎士如潮水般涌來。這是要和守山金衣人協同作戰,共御強搶金礦的敵人嗎,可惜來晚了!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得全不費功夫,來得越多,剿得越干凈,金袍人再耍威風,且得忍耐一段時日,錢沒了,人沒了,不想縮頭也得縮頭。
鐵鷹騎上馬,號角吹響,鐵鷹騎拍馬揮刀向沖來的金衣騎士沖去,箭似飛蝗,兩軍轟然相撞,刀光閃閃,分散的騎兵陣迅速吞沒金色人影,一個碾壓過去,金衣騎士損失一半,再一個碾壓,金衣騎士所剩無幾,想跑,特戰隊放箭,箭矢破空,金衣騎士心膽俱裂,戰意頓無,扔刀喊降。
再次打掃戰場,穆英使迷藥將俘虜全都麻翻,捆成一串。
拿了礦洞里的好酒好肉,鐵鷹騎一頓胡吃海塞。
燕明睿捶了捶夏侯云的肩:“殿下二十四的生辰,收到金礦這般大禮,可見運勢轉了。”
傍晚時分,又有馬蹄聲,遠遠可見王旗飄揚。
夏侯云抿緊嘴。
穆英:“金礦的誘惑力太大,寰王也抵不住,居然親自隨軍出征。”
夏侯云下令吹響沖鋒號角。
鐵鷹騎迅速上馬列陣,在激昂的號角聲中,在西波爾山下遼闊的草原上,鐵鷹騎宛若拂過大地的春風,在高速奔馳中,一萬兩千騎如同一個巨人騎士,一萬兩千匹馬如同一匹巨大戰馬,以無可挑剔的絕世騎術,在茫茫草原上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迎著京畿御衛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