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刻,玉珺也能從文氏的語氣里隱約感受到文氏對徐氏的不喜歡了。
另外,若就事論事,徐氏講的那些話,也有可商榷之處。
玉珺抬起頭,笑應道:“夫人說的在理,但也不完全正確。夫人恪守尊卑規矩,但規矩是為人而設,規矩的目的不是約束人,而是讓人和人相處地舒服。如果死守規矩,讓人受傷,那也委實是刻板迂腐了。”
文氏重重地嗯了一聲,對玉珺笑道:“你說的不錯。還是你這孩子通透。”說著,文老夫人對玉珺的回復頗為滿意,她身為文暮的母親,府里的老夫人,徐氏的婆母,自然不能直來直去地批評徐氏,說徐氏不好,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下徐氏這個臉面。
所以,能迂回一點那就迂回一點,倒不是她怕徐氏,而是能維持一點平和就維持一點平和,所謂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何況,婆媳兩個,更加不能撕破臉面了,所以只好拿庶女當棋子,自己不便反駁徐氏,想折徐氏一點顏面,就借庶出來施行。
文氏看著徐氏,笑道:“瞧瞧玉珺這孩子多通透,把規矩和人分得清楚,看得透徹。徐氏你呀,就是太看重規矩了。我不信,這些庶女要是某天犯了你的怒,你也會家法伺候,你是柔順的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徐氏臉上扯出笑來,“是,老夫人說的是。”
見她滿口應承,文氏便點了點頭,知道她口上應承,但心里一定不服,不過,今日要的就是堵住徐氏的嘴,看她來日敢不敢自己食言。
文氏將一把翠玉珍珠串握在手內,涼沁沁的珠串貼在手上,握著沁涼圓潤的珠串,文氏閉著眼,又聽起唱詞來。
見文氏無話,徐氏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地,也安安生生地聽起戲來,才聽了沒兩句,文氏忽然又朗聲開口問道:“徐氏,聽說你的丫鬟寶欣跪出了病,你連夜將給阮姨娘看病的王大夫請走了。”
徐氏聞言心中一愣,才落下去的石頭又提到了嗓子眼兒,徐氏半尷不尬地笑了笑。
玉瑚本是在心里暗罵老夫人無事忙,把她們拉過來陪玩的,誰料現在,老夫人竟然幫琴音閣打抱不平,主動問起昨晚徐氏接走王大夫的事。
玉瑚對文氏的看法立刻改觀,認為老夫人公正,不偏不倚,此刻看著文氏向徐氏追問昨夜之事,玉瑚臉上的愁云便消散了幾分。
昨兒徬晚自己扔了徐氏的精炭,算是還擊,晚上,徐氏就把王大夫奪走,還讓王大夫給丫鬟看病,好像阮姨娘連夫人面前得臉的丫鬟都不如,此事二進門人盡皆知,玉瑚都不好意思出門,怕遇上二進門那些探究的,懷疑的,看笑話的目光,庶女打了徐氏的臉,徐氏就搶了庶出的大夫,這你來我往,殺人不見血的,不知道要糾纏到何時,玉瑚心里也是進退兩難,她是不肯屈尊給徐氏告饒的,大不了就僵持著,反正面子最重要,本來心里就夠難受的了,現在文氏居然幫自己說話,替琴音閣出頭,玉瑚就有些想哭了。
玉珺驚訝于自己后知后覺,自己深處梨花閣,竟然消息閉塞至此,老夫人深居詠修院,對府里的大小事了如指掌,如同有耳報神一般,自己卻什么都不知道,昨夜琴音閣與碧桃院搶奪王大夫這種事,自己竟然現在才知道。
玉珺不可置信地轉頭去看玉蝶與玉琢。
玉琢依舊面色平靜,古井無波,聽了這種嫡出為了一個丫鬟搶走庶出姨娘大夫的越禮之事,也仍然面不改色,一副事不關己,超然于紛爭的模樣。
不過,玉琢這個模樣才正常,往日見到的他,也的確是淡然自若,瞧不出個喜怒哀樂,若他對此感到驚訝,那才是咄咄怪事。
玉珺又轉頭去看坐在自己左手邊的玉蝶,只見玉蝶尖尖的下巴微抬,一雙略略吊起的杏核眼含著一絲看好戲的嘲笑,特別是榴唇微微勾起,好像有多開心似的。
得了,玉珺有些不開心地挑了挑秀眉,右臉的眉便微微高了起來。
這府里,誰不知玉蝶是最最心浮氣躁的,上次給徐氏請安,還看到玉蝶對徐氏出言不遜,雖比不上玉瑚命令下人邊扔炭邊罵徐氏那樣激烈,但也夠輕浮的了。
這樣輕浮的人,聽到文氏問責徐氏,卻也只是嘴角含一絲冷笑,眼中蘊起一縷嘲諷。
那看來,玉蝶一定是早早就知道昨夜那件事了。
玉珺不由得一嘆,果然啊,自己才是消息最閉塞的一個。
玉珺低頭,只聽徐氏的聲音絮絮傳出。
“這,這叫人怎么說呢,我快為難死了。都怪這寶欣,支使了老夫人的丫鬟,我略罰她一罰,誰知她竟然這樣嬌貴,不過是罰她跪了一會兒,她就發起了高燒了。燒得可厲害了,我怕給她燒出大病來,這大病不治,就容易變成疫病,疫病傳染,咱們府上就要隔離。所以我才冒著得罪阮姨娘的風險,把王大夫拼力請了過來。”
“這,……我這哪兒算是搶阮氏的大夫,不肯大夫給阮氏治病呢。”
徐氏說著,從鑲貂毛的袖子里扯出一條粉色宮紗制成的帕子,在眼窩下擦了擦,一副淚珠落下的模樣,好像文氏誤會委屈了她似的。
文氏見她這副喬裝作致的模樣,就想給她一個白眼,右手一舉,“嘩啦”一聲,涼沁沁的珠串滑進了袖子,文氏冷了聲,連笑臉都不愿給徐氏一個,只敷衍地勸她道:“你也別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倒像是誰委屈了你似的。這在座的,有誰紅口白牙地就說你跟病重的姨娘搶大夫了么。沒有吧,你這樣說,倒像是自己在掩飾似的。我不過是聽到府里下人議論了,所以平白問你一句。”
徐氏就將帕子收回袖子之內,點頭順從笑道:“老夫人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還當,老夫人疑心于我,我這樣為府里盡心盡力,竟然還被懷疑,這顆心,也算是寒透了。”
玉瑚本替阮姨娘委屈,眼眶都紅了,眼淚也要出來了,現在聽徐氏帶著假哭腔說話,一副叫屈的模樣,就登時惡心起來,眼淚也收住了,只剩下了對徐氏的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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